他的父母说他是个疯子,精神失常,极容易发狂,如果不把他关进疗养院里,他会发疯杀死所有人。⑴
之后,他被关进疗养院的重病室,被浸水,被殴打,被电疗,被教育每晚必须祷告。
直到现在,他听见整点的钟声,耳边都会响起那些疯子絮絮叨叨的祷告声。
看护们知道他的长相异于常人后,闲着没事会拿他取乐——摘下他的面具,强迫他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种感觉,无异于被一寸寸凌迟。
看护们用各种手段逼他说话,又嘲笑他的声音。
“如果不是疯子,你怎么会长成那样——声音还是这样——你生来就不正常……”
“你就是有病的。”
“你总有一天会失控的。”
……
但他没有失控,冷静谋划,步步为营,神智清醒地从疗养院里逃了出来。
疗养院里什么都没有,但有很多书,全是富人的捐赠——他们为了独吞家产,费尽心思把家人送进来,又不断往里捐钱,捐书,捐设施,以为这样就能逃脱死后的审判。
只是,除了《圣经》,别的书都被阴影埋没,落了一层灰,无人翻动。
讽刺的是,他在疗养院阅览室里学到的东西,远远多于父母教给他的东西。
逃出疗养院后,他去了很多地方,走遍了整个欧洲,学会了很多东西,作曲、腹语、变魔术、演奏各种各样的乐器。
又在印度学会了绳索杀人的技艺,当地人称为“邦扎布套索”。
最后,在马赞德兰王宫定居下来。
波斯国王视他为知己,对他冷血残忍的杀人手法赞不绝口,又重赏了他改造王宫的行为。
他在建筑上有着恐怖的天赋,亲手把王宫变成了一座令人闻风丧胆的机关迷城。
在那座王宫里,国王可以像幽灵一样来去自如——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
王宫里到处都是机关、暗道、活板暗门,没人知道国王到底藏身何处。⑵
那是他活得最像人的日子,直到国王开始忌惮他的头脑,担心他为别人所用,下令处死他以及所有为他工作过的人。
他帮过的一个波斯人救了他。但对方并不敢把他留在身边,转手交给了一个马戏团经理,希望马戏团能带他逃出这里。
他不再开口说话,因为语言是无用的,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人们只想听见自己想听的话,只想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每次开口说话,耳边总会响起疗养院看护们的声音——
“如果不是疯子,你怎么会长成那样——声音还是这样——你生来就不正常……”
他的长相是耻辱,声音是耻辱。
尽管薄莉从未评价过他的声音,但他每次开口,她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只要能够活下去,可以对任何人献殷勤。
他没必要对她手下留情。
那一天,她以为他离开了,其实他还在房间里,就在她的旁边,手上是锋利的匕首,随时准备捅进她的后心。
下一刻,她忽然脱下衬衫长裤,换上了印花长裙。
即使他早已知道她是女孩,那一幕的冲击力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很白,如同白色的浪潮涌入他的眼中。
他第一反应是移开视线。可是,到处都是她。白色的膝弯,白色的小腿,白色的脚踝,白色的脚趾。
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冲上他的喉头。
他的心跳剧烈,再次尝到了不适的味道——头皮发麻,眼睛胀痛,汗毛倒竖,像吞下了某种阴暗而滑腻的液体,连心跳都变得黏连起来。
起初,他以为那天没有杀死她,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再也没有露出过那些白色,他却还是没有动手。
她缺乏警惕性,任何人都可以跟在她的身后。
她跟博伊德去剧院看演出时,他本想杀死她,但不知为什么,最后却割掉了博伊德的手指。
也许没什么原因。
他只是像以前一样厌恶沽名钓誉的人。
这些天,他像玩弄陷阱里激烈挣扎的猎物一样,一步一步逼近她,直到她无路可退。
他总是在想,明天就杀死她,却总是拖到第二天。
几天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
——总有一天,她会死在他的手上,为什么不是现在?
他从后面接近她,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影一寸寸吞没她,刀锋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轻轻滑动。
博伊德也曾触碰她的脖颈。
她是那么不设防,谁都可以触碰她脆弱的咽喉。
这一发现让他……愤怒。
有那么几秒钟,攻击欲如同沸腾的水,在他的血管里急速流动,在他的耳边发出急躁的沙沙声响。
但看到她恐惧、惊慌、冷汗直流的样子,他心里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抱住她。
之前她感到恐惧时,总会抱住他。
他以为她被驯化得很成功,不管多么极端的情况,都会用拥抱和亲吻安抚他。
谁知,当他真正想要杀死她时,最先产生条件反射的却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