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竟强行打开结界扑了上去,慕寺的法力尽数落在少年身上,一口殷红的鲜血流到嘴边又被强行咽了下去。
叶观南清楚,这掌慕寺用了七成的法力。
“为了个人类你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慕寺收回所有的攻势,不可思议地看着少年。
少年捂着胸口,他虽受了重伤依旧神色如常。
“这样够了吗?”
蜷缩在地上的野娃看到这一幕,眼底的惊恐迅速被愤怒取代,他怒吼一声,像条发怒的巨蟒仰起脖子向少年爬去。
“退下!”
少年冷喝一声,却用身体悄悄挡在野娃面前。
野娃置若罔闻地向少年爬去,像条蟒蛇在地上蠕动,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他的眼神除了愤怒多了一丝惊慌失措。
“嗥……嗥……”
野娃抬起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慕寺,血红的双眼不知是恨还是泪水。
他虽然匍匐在地上动弹不得,但愤怒使他像只发了疯的野兽,就算临死了也要扑上去狠狠咬下一块肉。
慕寺错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被野娃的杀气吓到,不禁退后两步。
“既然你已替他受过,这事就算过了。”
野娃却不愿就这样放过慕寺,两只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双手发狠地抓着地面,青筋暴起,指甲盖因太用力而发紫。他的身体如蓄势待发的火山正冒着热气,叶观南仿佛听到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
仿佛他刚才所受的伤顷刻转化成另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
慕寺有些被这个满眼杀气的凶小孩震慑到了,他见过太多亡命之徒,但这个小孩的凶气却让他为之一颤。
野娃不是不怕死,而是他可以把生命最后的光燃烧到极致,直到同归于尽。
“揭仰,退下!”
少年怒斥一声,野娃充耳不闻,一个飞扑上去,像只恶犬一样死死地咬住慕寺的手臂,一道鲜血从野娃的牙缝中流出来。
慕寺怒吼道,“放手!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
野娃不管慕寺是否会拧断他的脖颈,他就是死死咬住不放。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一缕春光照射在冰面上,野娃僵硬的身体终于得到片刻缓解,他发红阴狠的双眼有了一丝温柔。
慕寺趁机提起野娃丢到一边,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手臂上的牙印。
“有苏洁!你是养了只狼狗吗?”
野娃踉跄地爬起来,半蹲着又要扑上去,慕寺被他的凶气吓得倒退两步。
“这孩子戾气太重。”
“揭仰。”少年低喝一声,“回来!”
野娃回过头愣愣地看着少年,眼里的戾气如阳光下的大雾正在褪去。他迟疑地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而后像只受了惊的小狼狗依偎在少年的怀里。
慕寺错愕道,“他……这么听你的话?”
少年轻轻推开野娃,野娃不依,又凑了过去。
慕寺:“这?”
少年叹了口气,“这事本是你的错,做错了就该认,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野娃撅着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叶观南看到了他眼底强忍的泪珠,他颓败地垂下头,嗫嚅道,“你不必替我受。”
“我不替你受你怕是记不住。”
慕寺呆呆地站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看出来了,这孩子不怕死,不怕疼,就怕你受伤。”
少年淡淡道,“如此这事以后不提了吧?”
慕寺收回目光,道,“这事过了。不过这是个狼娃,他对你的心思不单纯,你自己小心点吧。”
说罢慕寺不见了,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野娃,半晌一挥手重新给宫殿布置了一层结界。
做完这一切之后,少年再也坚持不住了,强压的老血吐了出来,野娃想上前却被少年阻止了。
“别过来。”
野娃痛心道,“你惩罚我吧。”
“你到前面坐好。”
野娃一脸茫然,“怎么了?”
“盘腿坐好。”
野娃乖乖地照做,少年一道温和有力的法力将野娃笼罩。下一秒,野娃身上的伤口竟然在愈合,断掉的骨头也自动接上。
“你在为我疗伤?”
少年沉着脸,“别说话。”
“可你还受着伤。”
说话间野娃几次试图挣脱少年的控制都无果,一段时间后,野娃身上的伤痊愈了,少年像被抽掉骨头似的,单手无力地撑着地面。
“这日之后你走吧。”
野娃呆住了,好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滴眼泪从眼眶中无声无息地落下来。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保证不给你惹事。”
少年虚弱地摇摇头。
“我们相识数年了,你该明白,我是妖你是人,我们本就殊途陌路。”
“我知道你是妖,但我并不怕你。”
野娃努力保持冷静,虽如此他的身体似乎在颤抖。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可这么多年我们不也过来了吗?”
“所有短暂的交集到最后都是要分开的。”
野娃猛地摇头,努力保持克制。
“我不会走的。”
“你以后会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
“我哪都不去。”
少年喟叹一声,“你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今日我才教你武功吗?”
“为什么?”
“一来我知道你今天会有麻烦,所以特地赶来,就是不希望你没有应对之力,二来,我们相识一场,我不希望你离开后被欺负了。”
“那我不走不就得了。”
“揭仰,我可以活千年万年,但你只有区区数十载,我们终是要分道而行。”
“我可以努力修行,做一个和你有一样寿命的人陪在你身边。”
“你还听不明白吗?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我哪里做得不对,我改!”
野娃抢过话,他双拳握紧,情绪略有些激动。
“你……”
少年一时语塞,竟找不到反驳的话。
突然少年眼前一黑,笔直地倒了下去,野娃看着少年一动不动的身躯,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很快他便收拾好情绪,飞奔到内殿找来毯子和被褥将少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做完这一切他依旧不放心地在蹲守在少年身边。
画面静止了几秒钟,野娃突然起身跑开,再回来时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碗水。他小心翼翼地把碗口放到少年嘴边,一点一点地喂进少年地嘴里。
这应该是野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少年。
随着时间的推移,野娃的脸颊开始泛红,直到后面他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后来野娃索性把碗放下来。
“呼……”
野娃长吁一口气。
就在这时,野娃看到少年身侧的长剑,他微微愣了下,旋即目不转睛地盯着剑鞘,不知过了多久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而后又看了看陷入昏迷的少年。
终于,他拔出长剑。
一道凛冽冰冷的光闪过佛窟,野娃神色复杂地看着宝剑,只见他挥起长剑,剑尖直指少年的胸口。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凝滞,叶观南的心被提到嗓子眼。
剑尖距离少年的胸口只有几厘米。
不知过了多久,野娃猛一回神,慌忙收了长剑,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回原地。
少年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野娃每隔几分钟就会像小狼狗一样趴在少年身边瞧上一会儿,整个晚上他都在佛窟里上窜下跳,显得焦躁不安。
终于这一次他对上了少年清澈的眼眸,少年一怔,一丝不安从他的眼底闪过,野娃虽一夜未眠,但眼里却是溢出来的笑意与温柔。
“你醒啦!”
少年侧过头,“你别这样看着我。”
野娃一愣,随后也明白这样不对,立即跳起来,坐直了守在少年身边。
“我现在好多了,你走吧,我没办法再留你了。”
野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阳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只听他张了张干涩的双唇。
“可我没地方去,天大地大,我能去哪?”
也许是一夜的守候,少年有些动容了。
“你要留下来也可以,只是今后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什么意思?”
“今后我不会再来了。”
“那我可以去找你。”
“我行踪飘忽不定,你去哪找?揭仰,你的人生不该仅限于此。”
“我不懂。”
少年轻叹一声,起身向殿外走去,经过野娃身侧时没有片刻停顿。
“你要留便留吧,但你更应该出去走走看看,若一日想明白了再走也行。”
“等等。”野娃低吼了一声,很快这种焦躁的情绪有了更多的不安与难过,“我能去找你吗?”
少年不语,只头也不回地走了。
突然间,佛窟里静悄悄的,只有众佛悲悯地望着一切。
野娃不知是无法面对还是真不明白,他迟钝地望向头顶的佛像。
叶观南没看到走到殿外的少年是否有片刻犹豫或是曾回头看了一眼。
佛窟内一片死静,从前野娃一个人时也是这般冷清,只是今日竟冷得像一摊死水。
好像明日的光芒在那之后被掐去。
野娃对着佛像跪了下去。
……
往后很长的时间里,少年果然没来过,冷冷清清的佛窟里,野娃每日在擦拭佛像的时间中反复地练习从前所学到的武功,简简单单的几个招式在时间的打磨下被他练得如火纯青。
他竟把极简的招式练到极致。
时间的沉淀中,日子一年年过去。
野娃逐渐长成了眉目如画的少年,不同的是那熠熠生辉的双眼里藏着一丝狡黠,薄唇轻抿,眉宇间带着一丝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