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有所减缓,大概绿水在召回她的子民吧……想到那位神,青衫自认为修成凡石的心也无法无动于衷。
一直以来隐土把那支和臭虫联系,却不曾想它们背后的神——艳冠天下。
“……你若有倾世之颜,你若有绝世之姿。”
嗒!青衫忽然停下。
风雪中圣泉山依然气势磅礴,但眼前浮现的却是一袭平凡的红衣——对了,那名女子,那个帮他斩断情关的红尘中女——那些年他年少轻狂,因理念之争出走隐土,于红尘中体验种种,却也伤了那个女人。
原来他的情关过得并不完美。
“说起来,这两样她都有。”
青衫甩甩头,将绿水的身影驱之脑外。
……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
几里外就是圣泉所在的洞窟了,以青衫的脚程很快就来到洞口。
寒意惊人!
因为曾经过度挥霍这方山水的五行火之气,导致圣泉洞窟没能抵御这场大雪的煞寒。青衫有所预感,恰如沿途所见皆为冰窟,直至尽头,池中拥立两座冰雕。
很美,但也很凄凉……青衫坚如磐石的心境被一种叫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情绪撼动。
他看好的两位年轻人同时默默陨落于此。
张了张嘴,哑然无声,一时不敢上前确认。
平复心境,青衫走近些。
等等!一股强烈的精神波动如潮汐般扰动。青衫捕捉到这一点,双手掐诀,脑海中浮现那日绿水窥瞰他人生轨迹的情景,模拟其意境,转换为术数,是为……窥窃神的权柄。
青衫平息席坐于岩上,闭目凝神许久,随着一声悠长的吐息,窟内如风起云涌。
“池为地,冰为基。”一挥衣袖,右手虚拢向下,左手立指向上,“窟为宇宙,石为星辰。”
“以息为天。”
这口气终于吐尽,青衫又呐一小口,平凡的眼眸精光蕴藏眼底,“万物皆备于我心。”
“圣术·命运推衍。”
青衫眼中涌现庞杂的信息,这是他一生的过往。
神之道自然不是这么好模仿的,青衫这个术与绿水随手而为相比,亦是多了一道限制,——欲衍他人道,须先过问自身道。
道无言,无念。
青衫眼中浮现日月星辰环绕之景,精神体立于一片虚无,上下不分,古今混沌。
这片混沌持续了一会,青衫心中念道:天圆地方。
于是天地初分,地大物博,星宇寰绕。
又道:圣人分封九土。
于是大地演化九州,寰宇远去,形成星空。
再道:吾知地广而非平,坐地日行八万里,是为一个球。
于是九州演化外海,大地平面反曲,演化成一个水蓝色的星球。
最后道:吾于西土观日月星辰数载,得证日为太阳,月为太阴,月之残影为地之阴影,星为太阳,远而可观,星为太阴,远则不见,此外便是虚无。
于是日月星辰开始规律运行,人的命运轨迹便由星辰昭示。
青衫立在这片精神的世界,观察属于他们的星辰轨迹。
此为天文者。
天文者,观日月星辰。以眼观星,是为唯物,以心观星,是为唯心。早在四十多年前,青衫便对圣脉长老提出质疑,观星到底是唯物还是唯心?却没能得到答案。
因长老也没有答案。
唯物唯心,孰是本源?
这场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理念之争怕是今后也不会停息。可总有人想要寻求真相——
安于一隅而观天下,与井底之蛙何异?
青衫愿意为此四处漂泊。
奈何一直苦于寻求答案而无所得,直至今时推衍青年人的命运轨迹,寻道又一次迎来了转机。
水蓝色的星球推演成功,青衫初步踏足玄冥。然后是定位隐土,定位圣泉山,定位此方洞窟。
精神世界属于每个人的灵光独一无二,但是灵光若失去锚点,便会漂浮在这无尽虚空,化作迷失的星辰;然后肉身没有灵光支撑,变成空壳。
死亡便是失去灵魂锚点。
若一个人愿意化作灵魂的灯塔,也许能接引迷失的星辰,此为以命换命。
道之形千千万,只可意会不可言说。
青衫却发现无需他作灯塔,蓦然回首,年轻人的灵光就在此间,并未迷失。
命定之人……他甚至演化了一方玄冥,包裹住了青儿的灵光,而青儿的灵光衔着一颗闪耀的红星,虽于那方天地跌撞,但迟早被他寻到带回。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道却已经在那。
……这位年轻人,也许他的道更加高深。
无需作灯塔,那便做一些锦上添花之引。
完后,青衫认为机会难得,何不与他问道一场?
于是青衫的精神体作揖,意念传递:道——友,可——问——道?
道无言,青衫主动向前,伸手接触此番玄冥,精神化作灵光,天地轮转,便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入梦。
……
“小子单名一个丹字,赐姓廉。但我本来好像不叫这个名字。”
“你可以叫我青衫。”
“唔,这里是哪儿?我死了吗?你看起来不像黑白无常,难道你是青鬼?看起来倒不怎么凶……”
“这里应该是冥土,你还没死。我不是青鬼,应该算一名巫士。”
“巧了,我是一名祭司耶。我还没死吗……我用了禁术,变得不人不鬼,倒还不如死了。好啦,先不说我的事,你找我有事吗?”
……
“唯物唯心,孰是本源?”
“哈,这个问题太抽象,我也不知道耶。”
“世人皆以为‘唯物’、‘唯心’是两匹齐驱的快马,人不能同时站在两匹马背上,你以为呢?”
“是他们对‘唯心’的定义太刻板,我不同意,不过,我姑且站在‘唯物’这匹马背上。”
“那么,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有人踏入河流,这一瞬静止,则他踏入了一条河流,下一瞬,河流运动,他再也不能踏入刚刚那条河流——”
“好像是那么回事。”
“有人踏入河流,这一瞬运动,则他永远也踏入不了一条河流,踏入的不过是那条河流运动的间隙;也就是说,人一次也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
“呵,我明白了,这两个都是诡辩。我于山间取一瓢水,我喝了它,虽然我再也不能喝到同一杯水,但那一杯水真实存在,我喝过它,怎么能说我一次也没有喝过同一杯水呢?”
“运动是永恒固律,静止,相对存在。”青衫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