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

青衫回往长生门所在的地下深处，路过那支巢穴，他发现原本明亮的大厅被虫豸们的黏液搞得面目全非，里面正爆发热烈的欢呼，围观的臭虫、异兽将打斗的那支团团围住，发出各种意义不明的噪音。

大厅是它们的食堂，定期会配发食物，是一种金属机械输送过来的“假肉”，青衫吃过一次，蛋白质含量极高的粘稠物，像是生的驼峰肉，极其恶心，咽下去的过程甚至会产生不适的生理反应。但大多数虫豸是不挑的，倒是少数人形那支会用火烤一下。今天估计又是某某因为争夺炉子打起来，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以青衫现在的修为，也无需过多进食，自然不会再去吃那种东西，反正经常也会出任务，出任务的时候顺便打野味犒劳一下自己即可。至于其他长生门人则不同，他们大多枯坐在自己的洞穴，常年不动一下，饮食也几乎断绝。

对于前辈们来说，参悟长生与大道是第一追求，舍其之外再无他物。若是精神遨游大道之境，天地灵气亦可充饥。

当然，这几个月来，青衫也发现过小衍机器人从洞穴过道经过，手里的盘子端着叫“营养膏”的东西；出于好奇，曾跟着铁咕噜来到地下更深处，在某个偏僻的洞穴，目睹了它救助昏厥的同门。

……原来天地灵气并不能完全抵消人类身体机能的损耗。若是坐而忘道，便会连天地灵气都不汲取，饿晕也是人之常情。

等回到洞穴，青衫放下所有杂念，憩坐于石杌，闭目运功，内视寰宇间，星辰渺渺。药水残余的灵气在意识的带动下，于经脉中流转，意识沉淀，身躯四骸明显酥痒，带着一丝丝躯壳新生的暖洋洋之感。

然而不知何时，内视寰宇中，隐土北山地下洞穴住处，突兀现一个金色的身影在“元婴”旁边。

有人！

青衫睁开眼，见到一个身穿金色袍子的女子无声无息的站在眼前。

“金前辈，有事？”青衫抬首。

……长生门人虽然是同道关系，但是这么近距离的盯着看，我还是会有些困扰的。

……看来今天的伤势大大降低了自己的警惕心，下次要注意些。等等，前辈你这是什么表情？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比青儿今天大喜而后担忧的绝望还要复杂。对了，见到过青儿，我觉得这里找回了许多。

青衫悄悄地摸着自己的心口。

那应该是一种叫作情感的东西。

“你真的不记得，加入长生门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丢失了一些记忆，但我在试着找回。”

“你跟我来。”金长老转身，宽松的道袍隐约勾勒出臀部的线条。她向着洞穴深处走去。

长生门人的洞穴外面过道是连着的，途经绿袍的位置，绿袍长老发出了几声意义不明的咳嗽，不知道是在提醒金长老，还是在提醒青衫，……但青衫还是抱拳表示谢过。

一路纵深，地下仿佛没有尽头，直到远离了所有长生门人的灵视范围，金袍终于在一处看似普通的洞道中停下。

“你认为天道无情，还是天道有情？”

“前辈，你若是与我问道，不必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青衫左右看过，才发现洞壁极其深处似乎隐藏一个洞窟，有些意外，于是略微思索，答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不过寻常事，天道并不在乎，故我无法判断情之于天道何物。反倒是生离死别，为人之常情，若是超脱一切，忘情于道，便难以区别万物草木，人与草木相同，天地与人相同，故皆为刍狗。

“然人有情，斩无情，是以天道无情，实则以万物为本源；人有情，是以天道有情，实则以我心为万物本源，亦是揣测；便可知‘天道无情，或有情’，应先问‘唯物唯心，孰是本源’？”

金长老听了青衫的阐述，摇了摇头，却不辩道，只是将手触及洞壁：“各凭本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