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顺是左相府里,养马的马夫,当然,因为他进府时间晚,又不是左相家签了身契的家仆,所以在左相家并不得用,甚至还隐隐受到排挤。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二月二那天,连顺被选为替左相牵马的马夫,这一趟,他足足得了有好几两银子的赏钱。也因着这笔赏钱,他娘才有钱,带着他媳妇儿去找大夫问诊抓药。
这些日子,连顺可谓是春风满面,他今儿个下值后,顺路拐去酒铺打了点酒,因为今儿个主事的说,他办事本分,打算调他去庄子上,当个管事,每月能拿到的俸银是现在的三倍!
三倍啊!
这样大好事,怎能不好好庆祝一番?
连顺提着酒壶,哼着小调儿走到院门口,正想喊门之际,他肩膀上忽然拍上来一只手。
连顺吓了一大跳,正要喊出声时,嘴就被人捂住了。
那瞬间,连顺心里想了很多,他是家里的独苗苗,这要是出了事,家里的老娘,还有怀了孕的婆娘要怎么办?
“跟我走。”宋钺低声,凑近连顺的耳边道。
顺着这条漆黑的巷子,继续往前走,便是护城河,宋钺就这么扣着连顺,跟着贺境心走到了护城河边上。
四周倒也不算很黑,连顺在看清楚来找自己的,只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之后,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奇迹般的安定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连顺色厉内荏地低喝了一声,“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在左相家里做事,你们最好掂量一下!”
宋钺和贺境心,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连顺的虚张声势,两人并未因为连顺提及的左相而露出惧怕之色。
连顺看这两人这个表现,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怎么回事,平常那些不长眼的,只要他提及左相就害怕了,这两人什么来头,为什么会如此镇定?
“你自己都要小命不保了,你不知道吗?”贺境心语气十分淡定,毕竟当了那么久的神棍,如何装高人,让人觉得高深莫测,她还是很懂的。
连顺闻言,眉心狠狠皱起,十分不悦,“你竟然还口出恶言?我与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如此诅咒我?”
“挺好,死到临头还一无所知。”贺境心道。
连顺彻底怒了,这人到底怎么回事?他才要被提拔成庄子上的管事,家中妻子还有了身孕,这简直就是双喜临门,这人莫名其妙跳出来,先是吓了他一跳,现在又在危言耸听,简直不知所谓!
“滚开,我要回家!”他抬手就想推开拦在跟前的两个人,他现在只想回家,摸摸媳妇儿的肚子!
“二月初二,你被左相选为马夫,一起去了护国寺,第二天,你得到了赏银,买了一只烧鸡,打了酒回家。”贺境心语气依旧淡定,“你今天这么开心,想必是在左相府遇到了好事,比如,升职加薪之类的。”
连顺心里咯噔一下,“是又怎么样,那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你想一想,为什么这种升职加薪的机会,会天降大饼砸在你头上?你确定,这是好事吗?”贺境心知道,连顺心慌了。
很多时候,主子在做什么,下人就算不知道,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感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但,就是因为多多少少有些察觉到了,连顺才更加谨慎,他什么都不能说。
连顺推开挡在跟前的两个人,惊慌失措的跑了,一边跑,一边掉冷汗,他甚至在考虑离开长安城的可能性。
宋钺看着跑远的连顺,不解地看着贺境心,“就这么放走他?”
“不然呢?”贺境心淡淡瞥了宋钺一眼,“有些事情说出来,是会连累家人一起去死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他?”宋钺眉心皱的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
“打草惊蛇,你一定比我熟。”贺境心打了个哈欠,转身沿着护城河往前走。
“你去哪儿?”宋钺跟上去,“绕了一大圈,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贺境心拐进了一条小巷,这条巷子比起连顺所住的那一条,要干净一些,但空气里的气味仍然不是很好闻。
“我总不能站在大街上回答你的问题吧?万一隔墙有耳,你确定那些,可以让人听到吗?”贺境心无语地回头看了宋钺一眼。
宋钺:“那你要带我去哪儿?”
贺境心停在了小院门口,还不等宋钺开口,直接熟门熟路的翻了围墙进去,在宋钺错愕的眸光里,将院门从里面打开了。
“你……这是你家?”宋钺问。
“是的,把门关上。”贺境心吩咐了一句,转身往里走。
宋钺关上了院门,转身,就被院中竖着的一排排芦苇杆搭成的菜架吓了一跳。
“这都是什么?”宋钺低声惊呼,这黑灯瞎火儿的,他凑近了才发现,跟前的竟然是搭的黄瓜架子。
宋钺:……
宋钺艰难的在菜地中间空出来的狭小的空隙里往前走,他的衣袍,这儿被勾一下,那儿被刮一下,等到终于穿过那一小段菜地,原本体面的宋钺宋大人,稍稍显得有几分狼狈。
“你动静小一点,我妹妹应该已经睡着了。”贺境心压低声音,警告了宋钺一声。
宋钺原本想要抱怨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
贺境心蹑手蹑脚的进了屋,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贺影心,替她掖了掖被角后,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宋钺一直等在外面,没敢跟进去,毕竟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他这么跟进去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