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让地狱变空，为何不直接撤去这十八层地狱？没有地狱，也就不会有人在里面受苦。”

陈天行给出的答案简单、粗暴，中间还微微透漏着一丝智障，这二百五式的回答让静坐中的地藏王菩萨面带苦笑摇了摇头：

“我超度的并非是地狱，而是众生身上的罪孽。即使没有了地狱，也会出现别的什么狱，天下众生总需要一个能洗刷自身罪孽的地方。”

“就算所有人都洗刷了自身的罪孽，又能如何呢？”

“自然是佛光普照，这世间再无人间和佛国之分！”

“原来菩萨的理想竟如此宏大！”陈天行先是恭恭敬敬地舔了一番，然后才继续说道：“可是菩萨，你这样做，不对！”

地藏王菩萨闻言微微一怔，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一个区区凡人一句话便否定了自己数千年的努力，但他不仅没有生气，无相无形的脸上反而多了几分光彩：

“不对？那里不对？”

“菩萨慈悲为怀，愿渡天下苍生，但不知菩萨有没有想过，那些天下人愿不愿意为菩萨所超度？”

“众生平等，一切皆有因果，他们当然有选择的权利，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菩萨一样厌离喜乐、不怖生死，大多数人都宁可忍受罪孽的惩罚，也只想要凡人的快乐！”

“凡人的快乐？”地藏王菩萨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微微侧目看着身后的陈天行说道：“你的思想非儒非释非道，不知是哪家的学说？”

“这不是哪家的学说，是我自己的想法！”

“哈哈哈哈！”静心修行了千年的地藏王菩萨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直接开怀地大笑了起来，他无比虔诚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之前那个关于地狱的问题，他并不是第一次询问别人，但每次碍于他的身份，对方都会用“过程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这一套来敷衍他。

唯有今天遇到的这个少年，即使他的想法甚至算得上是对地藏王的冒犯，可还是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所想。

地藏王菩萨是佛家大能，不可能轻易就被他这套扯蛋的理论说服，但就冲陈天行的这份勇气与坦诚，他就已经胜过菩萨之前遇到的所有人了。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道路，既然如此……咱们就试上一试，看看究竟是谁对谁错吧！”地藏王菩萨站起了身，面冲着陈天行躬身行了一礼：

“老僧地藏，见过府君大人！”

褶皱的面孔，花白的须眉，一身青色的僧衣披在身上，世人不会想到，他们敬仰的地藏王菩萨竟会是这样一幅沧桑的模样！

随着地藏王那弯下的身躯，一道道钟鸣声在众人耳边响起，从幽冥海十八层地狱到十阎罗殿，从宏伟的鬼门关到幽长的黄泉路，洪亮的钟声传遍地府的每一个角落，响彻了整个冥界。

奈何桥前，孟婆原本舀汤的动作为之一顿；鬼门关上，夜叉满脸不甘心地捏紧了手中的钢叉；阎罗殿中，九道正襟危坐的身影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皆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走吧，走吧，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地藏王菩萨一挥手，陈天行与崔判官便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幽暗的地狱再次笼罩在了一声声绝望的嘶吼之中。

地藏王菩萨重新坐到之前的角落里，但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锐利的目光直接刺透了幽冥海上的浓雾：

“看来前任府君为了挑选继承者……花了不小的力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