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见到小黄鸭的第一个女朋友叫小雪。

那姑娘比小黄鸭年长两岁，个头不高，特别瘦，嘴唇有点儿乌，总给我一种重金属中毒的感觉。虽算不上好看，但绝对不丑。

那时他俩都在我家附近念书，属于花钱就能上的成人教育学院，学软件编程。二姨和小黄鸭说，你那么喜欢上网吧，学这个也挺好，以后天天玩电脑，刚好是你喜欢的事。

小黄鸭乖巧的点头，又偷偷和我说。

“喜欢什么就做什么的话，那我还是应该去当鸭子。”

他说话的声儿不大，可还是被二姨听见了。

二姨说：这是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了，你要再像以前一样被开除，那我真的就不管你了。

事情要追溯到好些年前。

那时的小黄鸭三天两头的上别人学校的贴吧挑衅。外校的小混混哪听说过他这号人物，以为是个大傻逼，召集人马准备去堵他。

有小黄鸭学校的学生给外校的混混通风报信，说这人不好惹，打不过就喊他爹过来要求赔偿。

小混混一听说小黄鸭爱碰瓷，就不乐意去了。觉得这哪里是个大傻逼，明明是个不讲武德的大坏逼。

连着好久，小黄鸭都顺风顺水。

于是他有些飘了，打起了技校的主意，又开始去技校贴吧找不自在。

没想技校的学生没有打听背景的习惯，隔天就来了一群人，埋伏在学校附近的巷子里。小黄鸭放学刚拐进去就被打晕在了电线杆之下，连对方多少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还是路过的学生给报的警。

黄叔调来了附近的监控，可对方动作太快，那时候的摄像头又不够清晰，只能不了了之。

黄叔把监控视频给小黄鸭看，他心疼的说：你看看，被人打晕了，在地上躺了十分钟。你看看，像条死狗似的。

小黄鸭当时没吭声，可后来和我炫耀。

“我第一下就被人打晕过去了，后来他们打我那么多下，我都没感觉到疼。还是蛮划得来的。”

那天以后，小黄鸭知道以自己在学校力量还不足以抗衡技校的混混，于是刻意去结识些社会上的小流氓，想着多认识些人，回头能帮自己报仇。

为了巴结他们，小黄鸭把黄叔藏起来的好烟都偷出去送了，平日里的生活费也省下来全供了上去，终于买来了小弟的身份。他很骄傲，逢人便说，谁谁谁认我做了弟弟。

小流氓们的作息时间和中学生是反着的。他们晚上才出现，然后待在某个台球室或是网吧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工作，靠勒索学生或帮人打架为生。还有一小部分比较上进，白天还要去厂里打工，下了班才出来当流氓，算是劳逸结合。

小黄鸭为了配合上他们的作息，开始夜不归宿。和他们一起待在臭气熏天的网吧或是四面透风的台球室里。帮他们跑腿买水买烟，或是听听江湖八卦，方便第二天去学校里吹牛逼。

黄叔拿他完全没办法，本想着每天接送上下学。可小黄鸭还没下课就翻墙跑了，总不能自己不上班吧，孩子还有半学期要中考了，总不能不让他去上学吧。

黄叔找二姨合计了一下，打算把小黄鸭送去青少年成长学校。

学校的简介上说，能为“厌学、叛逆、网瘾“导致无法正常在校学习，又让父母束手无策的孩子，提供专业的心理、认知、行为、习惯和特长方面的辅导教育。宣传片里，一群孩子聚在操场上愉快的一起做做团建游戏，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讲人生道理，感觉各个都像品学兼优的大孝子。

对黄叔和二姨来说，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这地方是全封闭管理，四面高墙，晚上还有教官巡逻。至少小黄鸭没办法和社会上的闲杂人等来往。没学好也不要紧，至少不会变得更坏。半个学期三万多学费，为了孩子，贵点儿也没事。

成长学校里安排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导师来上门，她谎称自己是心理医生，说是他父母请过来解决他的心理问题的。

小黄鸭和她闲聊了半小时，女导师笑得甜美开怀，期间屡屡夸赞小黄鸭可爱又聪明。最后摸摸他脑袋说：你这么聪明，去我们总部测测智商吧，像你这样的孩子，很有可能是天才噢。

“那要把智商的结果打印出来啊。我要拿回去给同学看，让他们知道我是个天才。”小黄鸭心花怒放，这么些年都没人夸他聪明，如今算是遇见伯乐了。

小黄鸭下车就傻了眼。学校的大门被锁上了，一群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穿着迷彩服在跑圈，操场正中间几个孩子在罚站。几个穿教官制服的壮汉把一个男孩压在墙脚里劈叉。

男孩先是骂，再是哭，最后哭得求饶。

小黄鸭被吓傻了。

“还测智商么？”女导师问小黄鸭。

小黄鸭说，不测了，我简直是个傻逼。

小黄鸭在所谓的青少年成长学校里，过了整整半学期，期间父母不准来探望。二姨有时不放心，打电话去问儿子的情况。对方总是说，他在里面表现得特别好，又懂事又听话。

实际上，小黄鸭在里面凄惨的要命。他记性不好，可那学校要求第一件就是背《弟子规》。一千左右的字，旁人一个下午就足够，小黄鸭足足背了一个星期。背不下来就是各类体罚，深蹲，跑圈，俯卧撑，或者被绑起双手跪在地上。平日里早晨六点起床，跑圈，洗漱，走队列，下午体能训练。每晚还要在教室里写日记忏悔以前的所作所为。

直至中考前，小黄鸭才被父母接了回来。

他已经长到一米八了，长期的体能训练，让他又黑又壮，腹肌都练出来了。

二姨欣慰的说，儿子，你变化真大啊，感觉你长大懂事了。

小黄鸭笑着说，是啊，我现在这个块头，谁也动不了我了？

成长学校里着重训练体能和服从性，没什么人会去上文化课，毕竟教官也清楚，能送这里来的人听得懂文化课才怪了，所以小黄鸭的成绩比以前更差了，中考成绩差得理所应当。

二姨还是不死心，花了不少钱还是把他送去了一所挺不错的高中。只是那学校有些远，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二姨有些舍不得，想着儿子刚从封闭式的学校出来，这下又要去住读了。

小黄鸭也很争气，为了不让二姨挂念。以两个月的惊人速度，被学校开除了。

高中里大多都是当地人，只有小黄鸭是从市里过来的。他觉得别人土气，别人也看他不大顺眼。

最终，小黄鸭以一挑三的惊人成绩，换得了退学通知书。

小黄鸭兴奋的和我说，我现在特别能打，看来小半年的体能没白练。

二姨很伤心，可又不愿还未成年的儿子提前进入社会。

于是，又四处求人，把小黄鸭送去别的高中借读。

一个学期以后，小黄鸭又被开除了。

开除的理由闻所未闻，叫传播淫秽。

他把自己和女班长的接吻照四处散播，还经常帮班里的没有资源的孩子下载东瀛小电影，最后被班主任发现，上报到了学校。

小黄鸭沦为辍学少年之后，被黄叔软禁在家中。

有次小黄鸭夜里说肚子绞着疼，黄叔叔连忙带他去医院，也就停个车的功夫，他就拉开车跑了，再也没回来。

小黄鸭在一件黑网吧里找到了工作。

说是网管，实际上更像是保安。夜里帮忙看看电脑，保证不被偷就行，真遇见故障，就让人重启，重启不行让人换一台机子，坏掉的电脑等着第二天大网管来修。

店里包三餐，有个小库房可以供他休息，没工资，偶尔会撒烟给他抽。

老板说，你没满十八岁，我雇用你是违法的，不发钱，就不算雇佣了，算你是过来帮忙。

小黄鸭也不在意。有饭吃，有烟抽，还能免费上网，没什么不好的。

有天，小雪去网吧包夜。

小黄鸭在一旁观望了好久，确定对方是一个人之后过去搭讪。没费太多功夫，两人便无话不谈了。

天亮起来的时候。

小雪说，我要走了，等我有空了再来。

小黄鸭说，你随时来，下次我偷偷给你开机子，你就不用花钱了。

两人没多久就谈起了恋爱。

小雪当时也没工作，吃喝都在家里，偶尔能向父母讨些零花。认识小黄鸭之后，零花钱再也没花在自己身上。她领着小黄鸭去剪头，给他买衣裳和袜子，夜里还会偷摸出来给他带宵夜。

小雪说，我对你好不好？

小黄鸭说，特别好，要不是你，我内裤都没有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