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不顾,脚步踉跄地走上前。
伸出颤抖不已的右手,缓缓抚摸这张熟悉的脸庞,以及脸上,那双铭刻刀痕的盲眼。
李合一如遭雷击,他回忆起,第一次在洞穴中见面时,那名躲在草窝底下瑟瑟发抖的幼崽,被人抓起时,是如何拼命的拳打脚踢;而回应幼崽的,又是一幅多么和蔼的温暖微笑。
想起对方是如何摸索着,为洞穴中的幼崽,在这天敌危险遍布的丛林中,努力寻找蘑菇。
想起第一次来到营地,那道在营地走道上反复徘徊的消瘦背影,以及背影上平添的很多疤痕。
想起刀疤脸哥布林是如何在李合一生父母找来时,与对方怒吼,“这,是我的孩子!”
想起了那天的刀疤脸哥布林,一脸微笑着说:
“我知道,你,不是我生的。”
“但是,你,是我的孩子。”
他李合一,何德何能,竟能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异世,在这茹毛饮血的原始丛林中,遇见这样一位无条件爱着自己的异族父亲?
相识不过一年,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未超过一个月。
可这位异族父亲,却用他那无条件的伟爱,在李合一心中深深刻下烙印。
狠狠抱住绿巨人的头颅,李合一只觉得自己心脏疼得厉害,像是被人给粗暴的劈成两半。
那痛失所爱的空洞,正在不断往下的滴血,让他不由自主掐住胸口,仰天哭嚎。
“是谁?!”
“到底是谁杀了你!我的父亲啊!”
“此仇此恨!此生此世!不共戴天!”
“啊啊啊啊啊啊!!!!”
人生最大的悲剧之一,或许便是:在没能力时,未能及时行孝;待有能力时,却为时已晚,徒留一生遗憾。
这一夜,营地中的哭声不停。
一向大大咧咧的小跟班,默默攥紧手中长剑,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它背坐在地,被老大的情绪感染,泪流不止。
李合一也不知道,他这一夜是怎么度过的。
意识里混混僵僵的,一直到第二天,恍惚间,发现自己正跪在刀疤脸哥布林的坟前。
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将其埋葬。
不由得又是一阵悲从心来。
营地中参与的大火最终熄灭后,畏惧火焰的丛林野兽,纷纷聚集而来,啃食满地的尸体。
一只不开眼的黑豹,见不远处还有两只活的哥布林,走过来想开个鲜。
被李合一刺穿心脏,化为一具尸体,被一头巨熊走过来拖走,在灌木丛大块咀嚼。
跪在刀疤脸哥布林的坟前,李合一将这座坟仔细的埋好。
为避免被那些嗅觉灵敏的动物将尸体重新翻出来,他特意洒上能够迷惑嗅觉的花朵,再弄来大量石块等沉重杂物,严严实实地压在坟上。
没有墓碑,也没有署名。
因为哥布林即没有土葬的传统,也没有起名字的习惯。
森林中的生命,无声无息的在丛林中生长,最后又默默回归于丛林,没有人类那么多繁琐的礼仪。
做完这一切,已是两天后。
营地里的哥布林尸体,渐渐不够吃,开始有不开眼的野兽来找两只活着哥布林的麻烦。
基本都是一剑毙命,骚扰一直到某只丛林霸主,身高四米的巨熊,也在李合一的剑中重伤,仓皇逃跑。
此后,再没有一只野兽,敢来找两只哥布林的麻烦。
本能行事的野兽,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它们只愿进攻有把握的动物,没把握的动物,意味着受伤。
而在丛林中,受伤,就意味着死亡。
如同那只被李合一重伤的巨熊,当它仓皇逃跑后,李合一没有去追,却有好几只黑豹,顺着血腥味,悄悄沿它逃跑的方向跟了上去。
哥布林营地的尸体盛宴,已经悄然结束,食肉动物们纷纷鸟兽群散,继续寻找下一个能够让它们饱餐的地方。
曾经热闹的哥布林营地,如今只余满地白骨和一场冷寂。
天空中,忽然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
大雪,将至。
善财无分多寡,起心即是功德。
感谢‘少爷你好呀’、‘vickar’两位道友的善财,痴傻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