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进酒见老妇人非常吃力,当即俯身帮忙,随着两人的动作,尸体怀中的物件顺势掉了下来。
那是一本线装书籍,跟鱼娃拿过来的《词字通译》差不多。
只是因为被河水浸泡的缘故,很多地方早已腐烂不堪,只剩下某些简笔小人画。
江进酒一边将尸体靠在自己身上,一边捡起书籍递给老妇人,最后才把大钱塞入怀中。
他望向老妇人,道:
“老婆婆,这是您儿子的遗物,您可收好了。”
老妇人目光闪了闪,接过被泡烂的书籍,眼中泛起回忆:
“我儿从小就对读书没什么兴趣,总想着去武馆学艺当一名武家。”
“但他的天赋并不好,学了几年都没什么成果,一直都是武馆见习弟子。”
“这本书便是他们武馆,发下来的基础概要。”
江进酒默默听着,不作其声。
他曾在鱼娃那里了解过这种书籍。
每家武馆都会给见习弟子颁发基础概要,里面涵盖站桩、打桩等一系列心得。
由于武馆侧重点不同,所以概要内容也不尽一样。
鱼娃曾想过偷偷把概要交给江进酒,但因为武馆限制,一直都没实现。
因为一旦被发现的话,轻则逐出武馆,重则挑断经脉,废除武功,后果十分严苛。
毕竟没有哪个武馆,希望自己的底蕴被泄露出去,哪怕是最基础的概要也不行。
当然,除去武馆所发布的概要之外,市面上还流传着其他练法,只要给钱,便能拥有。
只不过这类书籍非常普通,能否练成完全看运气,有些甚至还是胡编乱造的东西,用来当做滥竽充数之用。
江进酒原打算缓解钱财苦境后,便邀请鱼娃一同前往购买,这样最起码还有人可以辨别真伪,不至于上当受骗。
这是现阶段最好的方法,既能改善现状,又能扬眉吐气。
“老婆婆,您准备怎么带着儿子,返回县城啊?”
江进酒不动声色问道。
老妇人将湿漉漉的书籍收回怀中,复把报酬递给江进酒。
随后,她望向儿子的尸体,继续说:
“自然是背回去,小郎君,谢谢你的帮助,我们就此告辞了。”
“等等。”
江进酒握着一吊大钱,出声叫住老妇人。
他倒不是起了歹心,想要做些什么,而是感觉就这样让老妇人带着尸体回去,恐怕天黑都走不到清河县城。
走路都拄拐的老人,想要带着被泡的发白发胀的尸体离开,想想都不可能。
反正要去清河县城,倒不如再帮老妇人一次,顺便采购粮食回来。
老妇人楞了一下,抬起仍旧通红的眼眶,疑惑地望着面前青年。
“老婆婆,我帮你把儿子运回去吧。”
江进酒没有犹豫,将尸体放在舢板之上,后又转身,伸手搀扶老妇人上船。
他倒不怕尸体会突发异样,对方还是自己捞起来的,现在放在船上又有何事。
再说那尸臭早已沾染在皮肤上,短时间内想根除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倒不如好人做到底,再帮老妇人一次。
他这个人面对善意会给予更大的善意,面对挑衅也不会忍让半分,全看对谁而言。
“谢谢,谢谢。”
老妇人怎能猜不透,江进酒为什么这样做,当即捡起檀木拐杖,脚步略显匆忙地登上舢板。
一老一少就这样驾驶着舢板离开缓水区,依照水路前往清河县城。
江进酒之前去过县城,对于路线倒也熟悉,加上水路宽阔,不到半个时辰便行至外围地界。
清河县城占地颇大,依靠清水河构筑起一道厚实且高耸的城墙。
城门两侧站有护卫,捕快皂吏更是繁多。
但在县城里面,却有内外之分。
外城紧邻清水河,坐落着密集且模样各异的棚户区。
其中道路泥泞,鱼龙混杂,居民大多是打渔人、火窑工、采药人。
因东面靠河,故而仅有西南北三座集市,分别被鱼行、火行、药行控制。
有人自然有生意,除去三大行,酒楼、客栈、勾栏等店铺场所应有尽有,人来人往。
内城同样有城墙,比起外城略微低矮,但却有着天壤之别。
拿最基础的来说,大街小巷全部铺满青石板,两旁是各种民宅商铺,氏族大家,武行武馆更是坐落于此。
每到固定时分,还有挎刀捕快、执棒皂吏并排而过,治安情况显而易见。
东面码头位置,百余艘乌篷船横向排成一列,停靠在岸。
头戴斗笠,身穿短打长裤,赤脚露膊的打渔人四处穿梭,有些扬声呼喊,有些闷声搬运竹筐。
隶属于鱼行,进行采买的伙计,扯着嗓子跟打渔人交谈,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整个码头弥漫着鱼腥味,其中又夹杂着烟锅袋子所散发的呛人气息。
吵闹、嘈杂,市井且粗犷。
在乌篷船边缘地带,被特地划分出一块区域。
这里的船只不尽相同,大小不一,但无一例外都透着尸臭味,同样也是烟味最浓郁的地方。
这便是捞尸人停靠船只的地方。
在清河县城,只要是捞尸人想要上岸,就只能将船只停靠在这里,且还需缴纳费用。
停船费用按照船只大小进行划分。
舢板一天十文,乌篷船一天一两。
这是清河县城捞尸队的规矩,只要是来往的捞尸人都要遵守,否则无法上岸倒是小事,好不容易打捞起来的尸体若是遗失,那损失可就大了。
江进酒操控着舢板靠岸,还没等稳住身形,便看见一个蹲坐在石凳上的老头,对着自己咧嘴一笑:
“给钱!”
老头左手拿着烟锅袋子,呛人的浓雾弥漫周身,他牙齿被熏得发黄发黑,伸在前面的手掌,更是布满老茧淤泥。
“我来吧。”
老妇人仓惶站起,想要掏钱却被阻止。
“不用。”
江进酒拿出大钱,数了十个铜板递过去,鼻间微微耸动,闻到一股隐晦臭气。
“小子,上岸吧。”
老头掂量着大钱,让开身位,继续等待下一个停靠在这里的捞尸人。
江进酒默不作声扶着老妇人上岸,又回去背起尸体,直到脱离东面码头,方才问道:
“老婆婆,十字街具体在哪个位置啊?”
江进酒之前来清河县城,都是在外城晃荡,采买各种所需物资,然后便返回清源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