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37 左道闹燕营 双猴戏诸将(1 / 2)一剑荡山河首页

且说侯不明心头窃喜,变作苍蝇飞下山来,一入燕军大营,直到帅帐外,见两个卫兵持戟长立、身姿挺拔的骄傲神态,心中大是得意:“你们的主帅这当儿都快做鬼了,在这儿守个什么鸟!”飞进后帐落下,摇身一变,就变成了张自贞的模样。

挺起胸膛,背着左手,右手虚掂于胸前,有模有样地踱了几步,这副官老爷派头倒是学了个足尺加五。

心想山上群道一时半刻自是无碍,此时传令撤军可少了许多乐子。走到前帐,到帅案后坐下,见案上放着一个插满令箭的签筒,玩心大起,叫道:“来人哪!”

帐外的持戟卫兵闻声,立即走进帐来,单膝跪倒,道:“都统大人有什么吩咐。”侯不明抽出一支令箭扔到卫兵面前。

那卫兵只当大帅有要紧命令传下,慌忙拾起令箭,不意大帅说道:“伙夫还没做好饭么?酱肉、肥鸡速速端来,美酒也不可少了。”

那卫兵听得一愣,寻思:“嘶,日头从灶火门出来啦,都统大人什么时候吃饭也要下发令箭?”但觉得都统大人高瞻远瞩,这么做或许另有深意。持着令箭出账,去军中小灶传令。

燕军中有一员偏将,名叫王涉川,原本是张自贞家中下人,为人极善逢迎,且办事牢靠,深得张自贞喜欢,是以每每行军都要带着他,临时安个偏将给他做做。

其时燕军安营已毕,正在埋锅造饭,王涉川实在无聊,同十几个军官在营帐里聚赌。他手气不佳,把身上几十两银子输光了,别人又借了他二十两银子下注,一发输了,心头烦恼,又觉得尿意甚浓,离了帐去解手。溺完了尿,提上裤腰绳,本想再去借点本钱到赌桌上捞回了本,可手上沾了几滴尿渍,实在他妈的晦气,只好在军营里闲逛,远远地瞧一瞧那王屋山的景致。

恰好那卫兵持着令箭走过,给他瞧见了,唤到近前,道:“是都统大人有将令传下么?”

那卫兵知道王涉川是主帅亲信,不敢有瞒,道:“回将军问:帅爷有令,要……要酱肉、肥鸡、美酒,小的去传令。”

王涉川道:“我没问你这个,我问你持了令箭做什么去?”

那卫兵道:“将军,帅爷给小人这道令箭,就是让小人去办这件差事。”

王涉川怔了一怔,摆手打发走了卫兵,道:“这不是胡闹么?”他是大帅亲信擢升,深知大帅好大喜功的性子,平素做事带着两三分荒唐劲,可今日竟然教卫兵持令箭去传唤酒食,也未免荒唐过了头。

见王屋山上群道并无异动,燕军军容整肃,料来群道插翅难逃,心想只要不出差错,也不必去劝谏主帅,没来由地惹他不快。

刚一转身,忽见身后立着一人,吓了一跳,待看清那人相貌,忙道:“大……大帅,您怎么在这儿?”心中疑惑起来,适才那卫兵明明说大帅在帅帐里要酒索肉,怎么会没声没响地出现在他身后?

“张自贞”道:“大帐里闷得慌,本帅四处走走。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张自贞其实是侯不白假扮的,它在山上没争得过哥哥,当时嘴里骂骂咧咧走上山顶,嚷嚷着要去解手,心里其实已经转了几十个鬼心眼儿,到了没人地方,兀自变了苍蝇,飞到燕军大营。

心想哥哥要先自己一步,这当儿只怕已变作了张自贞,在帅营里作威作福,便不去帅营。正四处闲飞,见着王涉川跟那卫兵说话,等卫兵走了,悄然到王涉川身后,变作了张自贞的模样。

王涉川道:“回禀大帅:小人跟几个兄弟一起赌骰子,身上银子输干净了,想再赌又没钱,看他们赌,心里痒得紧,只好眼不见心不烦,出来散散步。”

侯不白听说有赌局,当下逸兴横飞,道:“你们在哪里做赌?本帅也去玩他娘的两把!”

王涉川听得一怔,觉得奇怪:“大帅虽然平素里虽然好赌,却不肯在下属面前失了威严,从来只请一些郡官到家里玩几把,不与军官聚赌,今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是日头打灶火门出来了?”胸中疑惑,毕竟不敢推阻,唯唯否否应了几声,引着大帅往设局的营帐里去。

到了帐外,就听帐内人声嘈杂,喊大买小,赢了的欣喜欢呼,输了的高声骂娘。

王涉川深知大帅爱挣面子,正要轻咳两声,教帐内军官有所准备,不匡大帅已掀起帐帘入内。他只好跟进去。

帐内众军官围着桌子,赌得不亦乐乎,听着有人进来,也不抬头,道:“王涉川,你奶奶的快来,老子借再借你二十两……”发现来人竟是大帅,呼啦啦跪倒一片,道:“参见大帅!”

侯不白暗自窃喜,心想:“老大在帅帐里又有什么好玩的?”轻咳了两声,道:“各位无需多礼,无需多礼,这个……嗯,本帅听说你们在这里掷骰子,也来玩他妈的两把。这个赌桌上无大小,你们不需拘礼。”

众军官听说大帅破天荒地来赌博,心下高兴。有眼力劲儿的忙忙地拉过椅子,请大帅坐下,道:“那么便请大帅坐庄!”

侯不白更无拒绝之意,嘿嘿一笑,只道了个“好”字,拈起桌上六粒骰子一掷,那六粒骰子在桌上滴溜溜一转,四粒一色,另外两粒均是幺点,凑成一副地对。

侯不白顿时眉开眼笑,将骰子推到王涉川跟前,道:“你来。”

王涉川讪笑道:“大帅,小的没本钱下……”话未说完,就见大帅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扔到了他身前。

王涉川心想:“大帅又不需要自己使钱,随身带这些银子做什么?”觉得大帅浑身透着一股子古怪劲儿,但也只能腹诽。

告了声谢,拢过银子,拈起骰子去掷。直待六粒骰子都转停当了,竟也是一副地对。

侯不白道:“嘿,你老兄运气不好,地对吃地对,庄家吃闲家……”

众军官听它说“你老兄”,都觉得不成话,但谁也不敢挑它话里的毛病。王涉川皮笑肉不笑,唯唯否否,不敢搭腔,岂敢真做大帅的老兄?

帐内十几名军官逐一掷过骰子,无一大得过侯不白,各人的赌注都给它拢到了身前。众军官大声喝彩,吹捧大帅福运绵长。其实固然有手气不佳的,是真输了,但还有那么一两个会掷骰子的,不敢赢大帅的钱,只好故意掷得小了。

侯不白连着赢了三圈,觉得没劲,道:“都说了赌桌上无大小,你们这些狗杀才,瞧不起老爷的赌品不是?奶奶的!”众军官讪讪笑着,大溢吹捧之辞,只道大帅手气好,自己并未放水。

侯不白眼珠子一转,将骰子在掌心里抛了抛,往下一掷,一枚一点,一枚两点,一枚三点,另有三枚摞在一起,最上边的却是个四点。不禁笑出声来:“瘪十,瘪十,看有谁还能小过了老爷!”

众军官面面相觑,十点即是没点,俗称瘪十,小到无可再小,但桌上共有六粒骰子,这把只能看到四粒,应当推翻了重掷才是。

王涉川看大帅这样子,倒像是赢得大不开心,非要输一些银子才是,只是借他百八十个胆子,也不敢赢大帅的钱,还是输给大帅为好。只是瘪十是最小的牌,除非他也能掷个瘪十出来,庄吃闲,大帅才有赢面,可他若有随心所欲掷出自己想要的牌的本事,早前又岂会输干净赌本。

正觉得为难,又听大帅催促起来,只好捏起骰子,硬着头皮一掷,没凑成对,点数相加,正好凑成一点,登时冷汗直冒:“倒霉,倒霉!正好大出大帅一点,这可不是显本事来着?”深知大帅性情,如大他个五六点,或许倒不是问题,偏偏只掷个一点出来,只比瘪十为大,倒像是有意教大帅难堪。

正自惶恐,却听侯不白道:“不错,不错!”

其余军官均知他是大帅亲信,见他脸色有异,更是觉得大大的不妙,硬着头皮去掷,除了两个确有手法的故意掷出了瘪十,余人各大过了大帅。

侯不白叫道:“来人,来人!”待帐外卫兵进来,指着那两个掷出瘪十的军官,詈道:“把这两个狗厮鸟给老爷拉出去,杖脊一百!”

那两个军官吓得脸如覆土,一百杖脊打下来即便不死,也足教人半身不遂了,连忙跪倒,大叫:“大帅饶命!”心底大感委屈,输了钱竟然还要挨打,这他娘的是哪门子的道理?

王涉川见大帅滥用刑罚,实在大违常理,忙跪下求情:“大帅,咱们兵围王屋山,要活捉山上的南朝蛮子,正当用人之际,还请大帅收回成品,饶他们这一回。”余下军官也通通跪下,代那二人求情。

侯不白瞪起眼珠子道:“你们也想挨板子么?”众军官登时哑口无言,不敢再说。卫兵夹起那两名军官出了营帐。

王涉川道:“大帅,我去监督则个!”起身告退,一出营帐,叫住了押着那两名军官的卫兵,低声道:“你们几个速去火头营要些猪皮来,多要几张。”心想一百脊杖下去,这二人非得皮开肉绽,须得在他们背上厚厚地垫上几层猪皮,方可保性命无虞。只要他不说出来,谅底下的官兵也不敢对大帅提起。

两名军官被押到前营校场,被摁到两张条凳上,左右行刑官兵抡起军棍,噼噼啪啪地向二人脊背抽将下去。两人背上垫了好几层猪皮,也觉得疼痛钻心,惨声叫痛。

帅帐里酒菜刚刚上桌,侯不明正在大快朵颐,听得前营的惨呼声,叫了卫兵进来,道:“他奶奶的,外面是在杀猪么?这般吵闹!”

那卫兵也正自纳罕,道:“启禀大帅:小的不知。”

侯不明从签筒里抽出令箭丢给他,道:“速去探来,报与本帅知晓。”

那卫兵接令退下,到校场见四周围了百余名官兵,挤进人群,见当中两人正受杖刑,仔细一看,竟是两名武官,吃了一惊,寻思:“除非大帅下令,否则谁敢打他们的板子?真是好大胆子!”向同袍问明情由,听说是大帅下令,更是诧异,大帅明明在帅帐中寸步不离,何时下达过这样的命令?觉得这事蹊跷,宜当火速去报与大帅知晓。

侯不明听了他回禀,拍着桌子道:“放屁,放屁,老子哪里下过这样的命令?”

那卫兵道:“这个……这个小的也正奇怪。小的去问问王将军。”退出帅帐,去见王涉川。

刚一掀起帐帘,就见一众军官围在一起赌钱。照说赌钱时人人下注情绪高涨,吆五喝六才对,但这一众军官个个冷汗涔涔,好像赌本不是银子,而是自己的小命。

那卫兵正要向王涉川问话,忽见一人回过头来,向他道:“狗杀才,你有赌本么?要不要老爷借你几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