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潼连珠般的发问与凌厉眼神瞪视之下金宣竟不由得退了半步。
而在听到“姜鲤”这个名字之后,金宣的面色就变得异常古怪,有点像是吃了苍蝇,有点像是被人踹了一脚,又有点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墨潼一口气如同逼问般连提三问,胸中烦闷稍解。
时局情形如此不明的当下,敌在暗,我在明,大澄大玄似乎又各有古时秘辛,唯有十八年前历经国难后的大墨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在一团乱麻般的局势中找不着方向。
纵使是心大如墨潼,此时此刻也会心生郁闷。
“连现在的姜家人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了,你是如何…”默然半晌,金宣低声喃喃道。
“你不必问。”墨潼有样学样,没好气地打断金宣,报了刚才金宣打断他说话的口舌之仇,“我自有我的门路,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这门路自然是与墨潼心照不宣达成了某种密约的温逐鹿。
温逐鹿新来的密信带来了两条消息,都与大澄口中的“太一”有所关联:
其一,是“太一”并非单一某物或具体某地,而似乎是某个复数之物。
大澄对于“太一”也仅有粗浅认知,但温逐鹿在信中直言自己无法接触到相关核心,大澄皇帝萧绰燕似乎将此时全权交由赵静礼那个酒肉道士去办。
其二,是温逐鹿翻遍故纸堆,在某些残篇旧页中得出的推论,“太一”或与大墨开国时的某几位最初的九州君有关,其中一位的姓名叫做“姜鲤”。
即使是以温逐鹿的博闻强识,这个姓名也仅在一封几乎无法被辨别的破折子中出现过一次,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抹除了。
就像有人希望姜鲤彻底消失,最好就连名字都不要被留下。
其余几位与疑似“太一”相关的初代九州君身上也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浩如烟海的史书甚至能够查到数百年前大晋的旧事,却反而找不到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
一个尚未断代的王朝,开国元勋的生平事迹竟会查无可查。
能做到此事的人只有一个,墨潼用头发想也能想的出来。
墨启,那个终结乱世之人,那个缔造大墨之人,那个自己的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
这甚至已不再是简单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出于某种原因,墨启并不希望这些助他建成霸业的从龙之臣们的哪怕一个字眼能够流传于后世。
墨潼又想起丙午营被围攻那日,金宣现身解围救下姜稚一行,自己随口向他问起墨启。
当时金宣的回答把墨潼的这位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辱骂得狗血淋头:“墨启?他就是个傻X。”
墨潼彼时并未深想为何那位姜家先人姓名不详,只道是时间久远,知之者甚少。
如今再看,再结合金宣的评价,便有另有了一番含义。
但既然如此,墨启又为何保留了姜家,甚至将其作为了拱卫皇家的一道门楣?
一切的一切,或许都只有作为亲历者的金宣才能够知晓。
这也就是为何墨潼愿意以仅剩的两根五色神光羽为交换,去向金宣逼问这些前朝旧事。
漫长的沉默过后,金宣回过神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换个位置。”
二人寻了一处大营中偏僻建筑的房顶,金宣轻松一跃而上,墨潼则愁眉苦脸,同样跃上屋顶。
“偏僻地方也可以选点别的啊,知道我现在什么样还要逼我运气。”墨潼斜了金宣一眼,“就这儿了,说吧。”
金宣坐在屋顶微微仰着头,他的眼窝很深,月色下能看见眼睑处如妆般的卧蚕。
“就先…从太一说起吧。太一只不过是个代称,那东西有很多名字,你看过那么多话本,其中不少你应该都听过。”金宣可能很久没有说这么一大堆话,声音微微嘶哑。
“地脉、灵力、气运、龙脉、风水,这些都是它的名字,或者说,它的一部分。”
墨潼坐在一旁消化着金宣的话,没做声。
金宣继续道:“太一并非单一某物,而是鸿蒙初开时与天地同生,几乎不可知、不可见、不可论,无处不在的先天之物。”
“勉强能听懂。”墨潼点头。
“太一诞生于地,勾连于天,充盈于世间,是天人交感的前提,是我们这些妖物得以诞生的契机,同时也是仙代得以存在,凡人得以修玄的根源。”金宣偏头看向墨潼,“听得还算分明?”
“暂时还没迷糊前,反正少了这玩意天下就转不动了。”墨潼答道,“照你这么说,二百年前太祖朝突然发生的末法,其实是因为…”
“不错。”金宣发出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太一被人阻断了。”
“被谁?”墨潼追问。
金宣吐出了那早就在墨潼预料之内的两个字:“姜鲤。”
“……”对于这个答案,墨潼已然不会感到十分意外,而是另有疑问“既然太一不可知不可论,姜鲤是哪来的通天彻地的本事足以斩断太一?”
但旋即墨潼便意识到了金宣在不可知不可论前加上的那个“几乎”,反应过来,“但其实太一有迹可循?”
“嗯,在某些太一极为浓郁的地方。”不知是想到了怎样的景象,金宣的声音略有异样,“太一会凝结成实质的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