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颗头颅被叶无忧轻轻取下，随后丢到一旁地上，扬起些许尘土。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其余倒在地上呐喊不止的孩童一瞬间噤声不言，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更为猛烈的哭喊。

但下一刻，那一个个倒地不起的孩童眼下倒是纷纷生龙活虎的重新跳了起来，速度飞快头也不回的跑离。

到底是各大家族的年轻苗子，虽然还是锻体，但潜力无穷，此刻速度比之一境都不为多让。

场中的人影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

只剩二人。

洛清寒依旧没有起身，只是微微靠着身后一处花坛坐着，枯黄发丝遮掩的面容下，那仅能睁开一只的眼眸有着怔然。

她不理解。

为什么自己回到了过去。

为什么叶无忧也出现在了这里。

为什么他能保留所有修为？

六境巅峰。

如果说洛清寒面对一境，面对下三境……

哪怕是面对其余人，也都有一战的勇气，但眼下面对叶无忧。

没有任何可能。

只是洛清寒此刻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被叶无忧取下的“头颅”，此刻只是如同圆球一般滚落在地面。

却没有溢出丝毫鲜血。

切口如同断面一般，那两人的身形也倒在地上死寂不动，可却诡异的没有丝毫殷红。

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虚幻？

洛清寒分不清，但她此刻也无暇去在意。

因为叶无忧此刻已经向着她缓缓踏步而来。

洛清寒那此刻只余一线的视线中，瞧见了男子脚步在她身边停顿，轻轻驻足。

紧接着，她望见叶无忧微微俯下了身子，半蹲在了她的身前。

她想要起身。

但却发觉浑身提不起一丝气力。

六境天权巅峰，哪怕不运用气机，仅仅那股飘荡在叶无忧周身的气息就让洛清寒失神。

无知者方能无畏。

洛清寒对叶无忧知晓的一清二楚，眼下的处境在心中已然是绝境。

她勉力想要挣扎，但最后却是发觉无法起身，身体更是仿若丧失了所有力气。

力从心起，心灭则力竭。

男子大手朝她伸来。

洛清寒心间闪过一丝惘然。

她不理解，也不甘心，也不知晓叶无忧眼下究竟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当然会不甘心。

这般孱弱且残破的身躯，眼下什么都做不到，此刻落入对方手中，又会落入怎样的下场。

等等……

洛清寒那充斥着血丝的红肿眼眸不知为何此刻微微颤抖。

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

如果这一切为真，如果一切都能改写，他会不会……

如果未来再没有自己，那不正是叶无忧想要的么……

下一刻，男子大手轻轻盖在了她的天灵。

伴随着一句略有悲悯的话语，那覆在洛清寒天灵的指尖泛起了些许微光。

“真可怜啊。”

一瞬之间，寒意自上而下瞬间蔓延洛清寒整个身躯。

泛着淤青的瘦小手臂不知从哪来的气力，从地面上强撑而起，死死攥拳，微微抬起。

洛清寒几乎下意识的就要一拳打出。

但叶无忧却是已然收手起身，身形向后走去，没有一丝留恋。

这让原本打算殊死一搏，尝试进行锻体打六境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的洛清寒一时之间神色呆滞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

他怎么走了？

但洛清寒随即眼眸微怔，那原本被人揍到因红肿而模糊不清的视线，在这一刻却是一点一点的清晰了起来。

脏兮兮的黝黑小手此刻依然是抬起，藏在掌心中的那一抹“沙灰”从指尖缝隙之中一点一点随风流逝飘散，这是她眼下能做到的“杀招”。

指尖无意识的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不痛……

洛清寒这才发觉，自己那脸颊上，身上的淤青在这一刻似乎缓缓消散了。

方才那自天灵而起，自上而下遍布全身的刻骨寒意，其实是叶无忧在替她疗伤？

说起来，那寒意只是有些清亮罢了。

微微睁开的秀气眼眸之中有着诸多不解，叶无忧这是转性子了？就算没自己所想的最坏情况，不杀了自己，那落入对方手中，想来也不至于这般轻而易举放过自己啊……

脚步声忽然停顿。

洛清寒停止了无谓的思索。

因为叶无忧已经回眸望来，眯了眯眼。

目光注视，那张俊逸却平静的脸庞上，嘴角却是露出一抹淡然微笑。

“小朋友，你认识洛清寒么？”

未了，他微笑着补充道。

“因为瞧见你也不穿鞋，所以不知怎的多问了一句，想着你会不会知道她。”

“我正在找她。”

诶？

突如起来的话语让小小的洛清寒呆滞在了原地。

良久，洛清寒眼眸微微低垂，目光瞥向一旁，眼角余光却是望向自己那双赤裸的双足。

什么叫我也不穿鞋……

洛清寒不知为何鼻翼抽了抽。

最开始也是穿的，只是一直会被人藏起来。

索性就再也不穿了。

她垂着脑袋，靠在原地，低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我不认识她。”

————————

溪水潺潺，自山涧缝隙中流淌，水流细小，但却源源不绝，不知从何而起，最后又终将流往何方。

洛清寒站在溪流旁，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水中那不时泛起波纹的倒影。

枯黄凌乱的发丝随意散乱，风吹日晒，此刻又被泥土沾染有些黝黑的娇小脸庞，与昔日傲人身躯截然不同的瘦小身形，前前后后都平平如奇，就连衣衫也满是褶皱与灰土，哪有半分昔日五行宗圣女的形象。

袖口早已经破裂化为褴褛，露出那削瘦的手臂，指尖被泥垢尘土填满化为黝黑，此刻小手似乎有些不安分的攥了攥两侧的破碎衣袖。

世人常说女大十八变，洛清寒此前不以为意。

但看见自己幼时这番模样，却是方才知晓此话的份量。

不像。

完全不像。

眼下莫说叶无忧，就连洛清寒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此刻这哪里是洛清寒，分明如同街边小乞丐。

这份经历除去与陆采薇相遇的那一幕，其余的，早就被她深深掩埋在脑海封存，仿若下意识的不愿去回想。下意识的选择【遗忘】。

良久，她忽而扑哧一笑，却是就这般趴在小溪旁，将脸深深埋入水中。

清凉甚至有些刺骨的水冲刷着她的发梢，带走了几抹枯黄尘土，也让她神经一紧，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山间的水，很是寒凉。

洛清寒打了个哆嗦，连忙从小溪中抬起头，不住的深呼吸，却是连吸气都有些颤抖。

往日最无惧严寒，时常身居寒潭修行，一身神通也与冰雪为伴的洛清寒，在这一刻却是感觉无比寒冷。

刺骨的寒冷让她清醒，但身体的劳累也随之接踵而来。

困倦，饥饿，疲惫，涌入心头。

多久没有感受到饥饿与困倦了……

洛清寒忽然意识到，这些往日自己身为六境不曾拥有过的感觉在这一刻是如此令人厌烦。

但她随即猛然摇了摇头，目光望向远方，稚嫩的眼瞳中露出思索。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时间零】的异样此前让洛清寒不解，自己那时无法取消时间零，但眼下的变化又是从何而来？

是叶无忧那时做了什么，打破了僵局？

只能是这个结果，因为他也来到了这里，甚至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但却没有认出自己……

洛清寒突然觉得有几分可笑，她下意识的嗤笑一声。

笑声在这幅身躯上，声音却是奶声奶气。

什么b动静。

洛清寒顿时捂嘴噤声，眼眸有些气恼。

她自然没有回去那座“学堂”，也没有回那座属于她的房屋。

自己可是大人，怎么能和那群臭小孩混在一起。

况且山下已经乱了吧？回去只会平添烦恼。

但她也不知道去哪里。

于是她索性朝着山上一路走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努力思索。

洛清寒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尽管这是自己的“过去”。

但过去便已经过去，无论好坏，她想要的是未来。

“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如果是虚幻，我竟然瞧不出半分端倪。”

“而且我能肯定，我自身是真实存在的。”

“但如果是真实，那此前那两人为何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我真的回到了过去？但若是如此……不可能存在两个叶无忧啊。”

诡域么？

亦真亦假。

洛清寒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情。

自己不能留在这里。

她要想办法回去，回到那座北原，去完成那未曾有结果的赌约。

她要赢！

可该用什么办法呢？

洛清寒一时之间没有头绪，她对于诡异的了解虽然有，但眼下却已经无法和叶无忧比拟。

她只能一边自己胡乱思考着，一边沿着山间小路不断前行。

山路漫长，洛清寒不知晓自己走了多远，走了多久。

只是当夕阳西下，明月升起，漫天繁星取代晴空点映天穹。

视野随着她的不断前行一点一点变得开阔，风景秀丽的峰顶崖畔此刻一点一点映入她眼帘，除此之外还有那夜色下被映照而出的山间美景。

脚步微顿。

她终于走到了山顶。

咔嚓，咔嚓……

干柴被火焰灼烧，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月光与火光交杂，在这漆黑的夜空中映照出眼前那清晰的一切。

前方那能俯瞰一切的崖畔处，有男子静坐。

他并未盘膝，而是随意而坐，手臂轻轻搭在膝盖，随性洒脱。

神色悠然，面向天地。

洛清寒的眼眸忽而变得怔然，但随即目光躲闪，眼眸轻轻垂落，身形更是僵硬，步伐退却一步，宛如下一刻就要转身逃走。

但轻淡的话语声自前方崖畔传来。

“又是你么？”

话语轻柔，没有丝毫压迫，但却仿若带着某种限制，让洛清寒无法移步半分。

但洛清寒知晓，叶无忧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这只是自己心间给与自身的压力。

冷静，冷静。

他没看出自己是洛清寒。

但他为什么看不出自己？

这不可能啊。

不，可能，叶无忧他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