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芳给他发了两张照片,告诉他今年他们全家在澳大利亚的绿松石湾过节。一张是她穿着比基尼背对大海的照片,好身材跟大海展露无遗,两者同样叫人晕眩,一张是她潜水时跟海龟的合影,海龟的恬淡跟她的热辣形成鲜明对比,是前卫风格跟田园风格的混搭,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她表示要给你看的是乌龟,如果你看到的是美女不是她发心有问题,而是你的心术不正。子言看了怕被家英看到,忙删了聊天记录按住自己摇曳的心旌。很快觉得惋惜,这是林芳芳的一番心意,哪怕只是两张照片,也是从千里之外的澳大利亚发送过来的,不比那鸿毛重,这一删除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找回来又能做什么呢,看着她裸露双肩的照片浮想联翩?真是可笑至极。
晚些时候他在朋友圈看到林芳芳晒出那两张照片,分明是失而复得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失望,原来不是自己专属的礼物,是新春大派送。他又为自己的失望而倍感失望,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患得患失,这是他不敢深剖析的心里,再掰开心瓣往里看,还不知道看到什么包藏的祸心。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很快那浴火就燎开了心房,促使他再翻开手机去看。看完暗骂自己龌龊,如果身体是台机器,心就是操控这台机器的法器,往常他尚能知行合一,现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定是心出了问题。他心烦意乱,带着家英走亲访友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晚上的时候几个发小到他家来玩,天冷到下霜,一群人就在院子里烤火,顺道放几个地瓜在火堆里,火里不但有温暖还有甜蜜。家英怕地瓜烤糊了一只拿小树枝给地瓜翻面。子言的手机这时振动了,他打开一看是林芳芳给他发了信息,问他在做什么呢。子言拍了一张烤火的照片发过去,片刻后那边也回了一张他们再沙滩上起篝火的照片,还附带一句话:我在地球南,你在地球北......共烧一堆火。子言自然知道省略号中省略的文字是什么。
家英把烤好的地瓜拿到子言面前:“你试试,这个熟了没有。”子言忙收起手机,拿着滚烫的地瓜在手里颠了几下再剥开皮,咬到外面是酥软甜糯的,里面的有些夹生,他没注意到,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只看着眼前的火堆,那火如同蛇信子,咻咻钻进心里,到心的最暗处。
春节七天假期是快的,远不及后会有期长,也短过改日再会,就像明天见。
郑重其事期待的春节疏忽而过,虽然短暂也像藻泽地里的泥潭,路过的人都拖泥带水忘不了寡淡的年味。晓川整个春节都在马不停蹄卖房,大年初四突然北上去了上海。到了那边才给子言打电话,自嘲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就像北方的麦客,割完一茬麦子换一个东家继续割麦子。不过房地产真的跟麦子一样,金灿灿的,只要大卖那就是日进斗金。你之前要是听我的话过来就好了,我这一个春节都赚了十几万。有时候机会就那么一两个,该出手就要出手。”子言再次被震撼到了,对他来说春节七天虽然短暂,但是洞中一日世上千年,自己还是那砍柴的樵夫,别人已经飞黄腾达了。
一个人的失落往往不是因为失去什么,而是发现了跟别人的落差,人活着就是一束感觉,这个感觉是比较来的。马克思说“一座小房子不管怎样小,在周围的房屋都是这样小的时候,它是能满足社会对住房的一切要求的。但是,一旦在这座小房子近旁耸立起一座宫殿,这座小房子就缩成可怜的茅舍模样了。”子言刚觉得自己的万丈高楼要平地而起,现在又矮小如茅厕。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换一份工作,树挪死人挪活,蒋晓川不就是挪了个行业活成了一片森林。可过了小半年他也没能挪动一步,一个是离职竟然比求职更难,好比提出离婚比求婚需要更大的勇气,一个是家英劝住了他,问他离职后要去哪里想好了吗,以后究竟要做什么想好了吗?这是个终极问题,我是谁,我又要到哪里去?他没有柏拉图的哲科思维,只有哈姆雷特的问题:生存还是毁灭——继续坚持还是离职?在困惑期他常去的地方就是林芳芳的工作室。那里对他来说是一个世外桃源,一个只谈诗跟远方的地方。基本一周都会去两三次,喝茶聊天,给一些创业建议,谈一点人生哲学,貌似济世良方,就没有一味药是自己亲生喝过的。
他忘了他是砍柴的,磨洋工的功夫正是跟一个放羊的聊天。
蒋晓川不时会给子言打电话,聊聊近况,也拖他帮忙照看一下若水。子言笑问:“是照看还是监督啊?”晓川说大话:“去去去,我玩了一辈子鹰了,还能让鹰啄了眼?你有空就去看看,帮我买点她爱吃的东西,钱我转你。她一个人我这大老远的真的不放心。”
子言不会亲自去照看别人的女朋友,回去的时候跟家英说起这个事情,让家英有时间去看看。家英说:“蒋晓川这回可算老实的,还真能对一个人用心。估计若水身上有佛性,所以他才回头是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子言说:“晓川哪里有那么坏。他对每个人都挺好的。”
家英说:“你们同流合污,你当然说他的好话。要是换我们女性这个身份,你还觉得他好吗?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男的可以对每个人都挺好的,但对女的每个都挺好的,那就是对每个人都坏,不知道造了多少孽。希望若水是开光的佛器,能帮他消灾解难。你不能学他,我身上没有佛器,可帮不了你。你要跟他一样,我第一个先撕烂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