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川一共借给他二十万,靠着这些钱让子言的父亲得以体面无憾地走完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段路。从上海回去的时候子言对蒋晓川说我欠你二十万还欠你一条命,你是我兄弟。
经历了人生的大变故后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剖析到深处发现自己并没有筋骨奇异,身怀至宝,天命不加于身,就是芸芸众生中最平淡无奇的一员。不然就不会跟其他人一样,不如意十之八九。从此也变得沉默了许多,真是可与人言无二三。
办完丧礼子言在老家陪了妈妈一个月才回到原来的城市找工作。他退了学校附近的房子,回到孤山脚下,巧合的是原来租的那个房间刚好空出来,自己的那些行李一一搬过去照原来的位置摆好,连那台电视机也回到了原点。这天参加完面试已是傍晚,回到宿舍天都黑了,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些鸡蛋挂面,就在小房间里煮起面条,油烟味充斥着整个小房间。电视机还能搜到新闻台,一边听着新闻主持人播报天下大事,一边看锅里的面条翻滚,内心终于有了些许平静,也觉得并不那么孤独了。
隔壁的租户林木生还在,多了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看到回归的子言有着他乡遇故知的亲切,非要请他吃饭。林木生依旧健谈,只是不见最初的开朗。林太太侧过身子给孩子喂奶,还问起田家英。子言转过头回避这尴尬的一幕也回避这个问题。他小半年来最不愿意触及的一个话题,自己孤身一人租在孤山脚下的时候是家英把这个蜗居变成了伊甸园,现在这个肋骨变出来的夏娃走了,胸腔里剩下空荡荡的心房跟痛苦不堪的往事,也是他再也抽不出来的软肋。
林木生夫妻看他欲言又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七八分是结局,却不是本质,只是人们关心结果,就不管真相了,往往是忽略了过程,所以猜测也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夫妻俩相看一眼,笃定心照不宣,但是他们不说出来的的心却是偏袒各自的对象。林太太以为是子言甩了田家英,所以叹了一口气,林木生觉得是田家英嫌弃子言穷把他蹬了,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想开点,说有钱还怕泡不到妞,好好赚钱,好好泡妞,随即给他介绍了一份洗空调的工作。
回到自己房间的子言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一直挨到下半夜还是毫无困意,就走到阳台去吹吹风。摆摊的人昼伏夜出,里面有不少是情侣或者夫妻,凌晨三四点才推着他们维持生计的生意回到邻近的出租屋里,也怕吵这别人,说话细声细语,窸窸窣窣的讨论着今天的得失,这是最隐蔽的流水账。子言光顾着他们的生意也羡慕他们的忙碌,最充实的就是这朴实的人间烟火气,而他自有夜以继日的空虚跟无奈。他想自己无论如何得先忙起来,哪怕是给人洗空调也得做。
人是容易走极端的一个物种,子言原来是心高气傲的,洗空调扫大街在旧时是引车卖浆者流的卑微贫贱工作,自己堂堂大学生怎么能与之为伍。现在自我否定到自己是下流卑鄙,很不入流的,能有一份贩夫走卒的正当职业做都算高攀。而且他觉得这世上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下的苦,除了违法乱纪的不能做,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