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元年春,在洛城殿举行的史上最大规模的殿试,最出风头的有两个贡生,一个自然是今科魁首崔湜,出身显赫,相出众,才华横溢,颇受永丰里勾栏欢迎,除此之外,影影绰绰,坊间有传闻,他曾多次出入巾帼女相上官婉儿的外宅,成了称量天下的女才子第一个入幕之宾,着实羡煞不少人。
另一个则是中道弃考的葛绘,过了会试,进士功名几乎已经到手,像他这样任性,敢放帝王鸽子的,古往今来只此一个,有好事者询问原因,葛绘含笑,以流行的佛偈作答,称自己夜阑梦回,有佛陀自天外来,点化我可为童子师,不可为州县牧,修行不够,无缘为苍生请命,故而不敢强求,以免误国误民。以其坦荡淡泊,朝野士林众口交赞。
如今,这个坦荡淡泊的风云儿,就坐在权策面前。
“葛兄,制科千难万险,都一一趟过,最后一击,却临阵放弃,实在可惜”权策无奈叹息,木已成舟,他也只能叹息。
葛绘却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大郎无须在意,制科本是随意之事,我在江湖悠悠,比你在庙堂磋磨,要逍遥自在得多况且,朝政无道,令大郎这等忠义之士折翼,我能不出恶言诋毁,已是竭尽毕生修养,若是让我置身其中逐臭,怕会窒息而死”
权策微微错愕,来大唐许久,听惯了处处吹捧丰亨豫大,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说朝政无道,苦笑着摆手劝诫,“葛兄洒脱人,就不必计较,更不必宣之于口”
“大郎放心,我性子虽淡,却也惜命得紧,并无舍身取义的勇气,就是在你这里发发牢骚罢了”葛绘显然拎得清楚轻重。
权策不再多说,转而问道,“葛兄日后作何打算?”
葛绘双眼顿时放光,“大郎,我近几日随武驸马办理瓷窑,多有收获,行商之道,妙用无穷,尤其是外商,一到武驸马门前,身形先就矮了三分,与他多少,一言而决,要价多少,任凭宰割,实在痛快”
权策思量了一番,“既如此,葛兄便到我府中助我可好?”
“大郎意欲另起炉灶?”葛绘不解。
“非也,与瓷窑之事无关,葛兄可曾听闻剑南烧春,那是我府上管事自剑南道淘换来的工艺,如今少量上市,反响颇好,正是大展拳脚之时,奈何府中人手匮乏,难以运作,正须葛兄相助”权策说的是实情,他旗下产业,大头在蜡烛和东都房地产上,其他零星产业也是浩繁,权立一个人上下打点,分身乏术。
葛绘微笑答应,“剑南烧春我品过,太过辛辣,不合胃口,但喜欢之人当不少,我便接手这桩营生,与大郎做个大掌柜”
权策抚掌大笑。
葛绘陪他笑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袍袖,和声道,“既是心愿得偿,还是快些将本意告知,免得我时时挂心,不得安稳,休要搪塞,你对商道钱帛,何曾上过心?”
权策闻言苦笑,“家中幼弟年满六岁,也到了开蒙之时,若葛兄有暇,就一并偏劳了”
葛绘听了,忽而摇头,忽而点头,“罢了,我便圆了这个谎也好,二郎玲珑可爱,能为他蒙师,也是件乐事”
权策大喜,“葛兄斑斑大才,人品风度不凡,为我二弟蒙师,束脩却不能少,剑南烧春的干股,我便赠两成予葛兄,还望莫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