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已悄悄挂上枝头。前方是片竹林,夜晚犹见幽静。一条小径从林中曲折穿行而过,令人不由生出寻幽探胜之心。夜风微有凉意,清风带过淡淡竹叶清香。斑驳的竹影,映在林中小径之上,亦照着那小径上的独行的少年。应说是,男装扮相的少女。这少女徐徐而行,在这秋风萧瑟的夜里却不见凄凉,倒有一种宁静安然的意味。
这少女,正是黛玉。她从贾府脱身而出,在冰清山庄待了三日,便又离开了。警幻仙子曾说,时日无多。宝玉,却难觅踪迹。在太虚幻境中,只知宝玉往大荒山而去,然大荒山处何地,却是无人告知。问心么?黛玉却觉心无所感。唯那日忽觉脖颈间温热,遂拿出一看,原来是宝玉之玉,竟周身鲜亮,温暖异常。
一路向西。这便是那玉通心之感应。它果真是宝玉之心。
黛玉便朝西而行。途经三两村落,询问大荒山之名,皆说不知。黛玉遂不再问,只一心往西行,而宝玉之玉,则愈见光热。
穿过竹林,便是酒坊村了。黛玉拿出那块翠玉,只见荧光流转,如夜明珠一般光亮。许是,离大荒山不远了。
前方几盏灯光,在竹影间时隐时现。而在这若明若暗的灯影中,却隐隐显出一个淡黄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那少女静静伫立一竿翠竹之下,目光追随着天上的明月。淡淡的清辉,透过竹叶的缝隙,倒映在她宛如秋水的眼中,漾起一丝涟漪。秋风起,竹叶沙沙作响,悄悄划过伊人脸庞,而那纤弱身影,依旧望着那月,唯轻轻扬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朦胧月色,如薄雾笼罩,她整个人好似散着一层淡淡光辉,看不清边缘。柔黄的纱衣,在凉风中袅袅飘动,好似欲乘风而去一般。
这样一个女子,夜间独处竹林,双目望穿秋水,实为奇哉。那少女察觉到黛玉的目光,微微偏过头来,莞尔一笑。仿若昙花绽放,霎时芳香萦绕。
“姑娘,请留步。”一如黄莺出谷之声,声色飘渺亦如其人。
黛玉回头,眼内一抹诧异之色。那少女又是淡淡一笑,道:“男子如何有你这般清丽脱俗。”
黛玉笑笑,不置可否,只问道:“不知姑娘叫我所为何事?”
“能否,帮我采一束石楠花呢?”那少女稍有迟疑,犹犹豫豫请求道。
“石楠花?”黛玉有些莫明,说道:“如今,已是深秋,花早谢了呢。”
“是么?”那少女柳眉微蹙,似是不解,喃喃道:“我记得此时正是花开之季呢。若不是走不开——”
黛玉更是疑惑,这女子如何四季不分?因见她犹自闭目思索,面色苦恼,遂问她道:“你为何要采石楠花?”
她微微一笑,说道:“是他喜爱的。他最喜爱石楠花。”
“他是你在等的人么?”黛玉问道。
“是,我在等他。”她眼内流露一丝痴痴神色,幽幽念道:
“可怜颜色好阴凉,叶剪红笺花扑霜。
伞盖低垂金翡翠,薰笼乱搭绣衣裳。
春芽细炷千灯焰,夏蕊浓焚百和香。
见说上林无此树,只教桃柳占年芳。”
念完,她轻轻垂下眼帘,说道:“咏石楠花诗中,这是他最喜爱的一首。以前,他的院子里,开满石楠花呢。有紫碧白三色,花大如牡丹,风姿娇柔,芳香四溢。可如今——”却是一声叹息。
黛玉见她面露悲色,便问何故。她低头沉吟一时,方说道:“他家败了。曾经那样显赫一时,如今,是树倒猢狲散了。”
黛玉心内略过一个念头,遂试探问了一句:“他家可是在江南?”
她点头:“正是,江南甄家。”
“那他姓甚名甚?”
“姓甄,名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