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朗转身。
他看见一男两女,有关这一男两女的面目身形他已全然忽略,唯一令他大感意外的,唯有那三人身上所穿的月白长袍,以及长袍交领处绣着的金丝连云纹。
郑玄朗呆住了,他的思绪渐渐飘回很久之前,又顺畅地跑到现在。
那是他总计二百五十六年的修仙岁月。
三岁,是郑家孩童获准修习古字的年龄,幼时的他,在老师引导下,与某个古字产生首次共鸣,进入名为灵视空间的地方。
头一次进入灵视空间,郑玄朗四处张望,发现头顶是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脚底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枯黄草原。四野寂然无声得理所应当,仿佛亘古以来唯他一人来过这里。
一股巨大的恐惧降临幼年郑玄朗心间,直至身前出现一个由许多白光点构成的立方点阵,他不再害怕,反而很是好奇。
他瞧见,一道流光在白光点之间游弋,留下繁复神秘的轨迹。
郑玄朗立刻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是他聪慧,而是来这儿之前听了先生的苦心告诫。
先生说:“流光即古字,古字有长宽高,不类凡俗文字,只蹉跎于纸面之上。”
郑玄朗如本能般抛开杂念,目光立时跟随流光一齐移动,试图牢牢把它的轨迹描摹在脑子里。
一遍,两遍,三遍……
幼年郑玄朗陷入疯狂境地,这书写在空间而非纸面上的古字,仿佛有奇异的力量,教人心绪跌宕,如痴如醉。
沉迷,最终以郑玄朗的一声朗读结束,他确信,自己读的是古字读音。
声震原野,郑玄朗退出灵视空间,回到现实世界,这代表,他熟习了人生中头个古字。
然而,他出来后并未有多少高兴,因他从那个古字上,仿佛见到了四溅的血液、连绵的烈火、残破的战旗。
那时的他,心口像塞满了棉花,他想砸些什么,想拿刀砍些什么,想用火柴点燃些什么。
郑玄朗哭着求助先生,很多同窗一样哭着求助先生。
先生告诉他们,那个古字与“战争”“血与铁”“仇恨”一类的事物有关。
他们坐在祥和的书塾里摇摇头,窗外绿草茵茵,偶有小鸟啼鸣。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战争,血与铁,仇恨”。
直至先生拿出一套服饰,那是月白色的长袍,长袍交领有着金丝连云纹。
先生庄严宣告:“这是丹鼎宫修士的服饰,他们,即是战争,血与铁,以及仇恨。”
先生为每人分发了一件月白长袍,吩咐道:“你们可以对它做任何事情。”
于是,一群乖巧的孩童化作咆哮的野狼,抱起它,用牙撕咬,用脚践踏,用唇齿间因力道过大渗出的血液浸染华美的白袍。
郑玄朗自那时懂得了名为恨的情感,这种情感很狡猾,会用两百多年的时光掩藏自己,寻个角落偷偷发酵,变得更让人难以捉摸。
时至今日,蓦然出现的月白长袍再次翻出了他那不可名状的仇恨,他却暂以理性压制,理由很简单,对方有三个筑基境修士,他打不过。
郑家虽一直在试探丹鼎宫底线,但却不想与丹鼎宫修士起正面冲突,更何况,这次是不期而遇,他们毫无准备。
郑化元同样经历了那人生的第一课,看见丹鼎宫修士瞬间,眼神同样变得猩红可怖。
他也同样约束住了自己,不然,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