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福跟他有片刻的对视,男人那发红的眼眶让他迅速低下头。
“老奴领命。”
皇上这是……哭了吗?他退下去之前,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皇上只是垂着头,床上女人被他握住的手,贴在男人的额头上,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久久未动。
这个世上,除了面对死亡外,大概也只有爱情里的人,是绝对平等的。
皇上以往伪装得太过好了,骗过了他,骗过了其他人,应该也骗过了自己。
所以如今这后知后觉的钝痛,才会如此绵长又折磨。
尽管如此,林福还是尽心尽力地提醒:“皇上,天寒,这里风又大,还是不要待太久了。”
魏琰依旧未动,只是突然开口:“她到哪里了?”
林福也不需要问她是谁:“回皇上,到了涂州的骊襄县,是在骊襄县县令家里过的年。”
骊襄啊……
“太远了……”魏琰盯着面前这条路,低声说道。
骊襄离峻州已经不远了,就算是按他们如今走雪路的速度,也只需十天左右了。
可是离京城太远了,远到他连看她一眼,都成了奢望。
他在这里送走了她两次,第一次,他尚且能骗过自己的心,把那种种憋闷、担忧都压抑了下去。
这一次,锥心的痛苦无所遁形。魏琰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的一部分,随着她的离开,也被掏空了。
空中不断炸开城里居民盛放的烟花,将半个天空照亮,璀璨夺目。
魏琰的手往旁边伸了伸,就好像那个人也在旁边,抱着他的手笑靥如花。
“你看啊!好漂亮是不是?”
“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看烟花了。”
“爹娘走了以后,我们在员外家的过年,都是等着主子们吃过年夜饭了,收拾完了,就在厨房里随意吃一些。”
“好吧,其实也不是我们,单单是我罢了,因为其他的下人,都是有家人的。”
“但是……”女人看着天空露出笑容,“只有它们是不会变的,一年又一年。是我能够一直拥有的东西。”
魏琰每每想到那个除夕夜窝在厨房一个人吃饭的小姑娘,都会心疼不已。彼时他紧紧握着女人的手郑重地向她承诺:“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他明明这般说过的,她定然也是深信不疑的。
可最后自己却没有做到。
如今是另一个人在做了,那个人,不会再让她一个人了吧?
男人的胸口,疼痛好像就没有停止过,却始终学不会麻木。
***
除夕过后,梁璎与周淮林就辞别李书达夫妇继续上路了。
临走前,她将自己绣的一个荷包送给李夫人,因为前些日子两人一块试过两针的时候,李夫人像是对她的绣艺很感兴趣。
“我也没有旁的拿的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个荷包是我自己绣的,李夫人不要嫌弃。”
梁璎打的手语,周淮林在一边翻译。
“我夫人说这是她亲自绣的,请弟妹不要嫌弃。”
“哪里会?”李夫人拿着荷包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唉哟这手艺可真精致,我还真是没见过比这个更手巧的。先前你绣那一半,我就特别想要你给我个纪念了,又怕把你给累着了。”
梁璎看她是真的非常喜欢,心下也觉着欢喜。
只是上了马车后,她才揪了揪男人的胳膊。
“你传我的话,怎的还偷工减料的?”
比划着的女人气呼呼的,像生气的小仓鼠。
周淮林一本正经戳了戳那鼓起的脸颊:“什么叫没有旁的拿的出手的东西?你哪里都是拿得出手的。”
梁璎质问的话就这么被堵在嘴边,一下子泄了气。心里甜蜜着,嘴角便止不住地上扬,这人,怎的说情话都是这般严肃正经的。
***
约莫从骊襄出发十天后,这日梁璎正在马车里昏昏欲睡,难得被周淮林摇醒。
“梁璎。”
梁璎睁开迷蒙的双眼问他怎么了。
“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在男人的脸上好像捕捉到了不明显的笑意。
梁璎掀开车边的轿帘,果真,眼前已经是她熟悉的峻州了。
一股喜悦在心中流淌,她也顾不得冷了,就这么一直往外面看着。突然,身体一重,是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
“梁璎,”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释重负一般,“我们回家了。”
梁璎甚至察觉到了环住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好像明白了,淮林也是在害怕着的吧?害怕带不回自己。带自己去京城,对他来说,亦是一场沉重的赌博。
还好,他们都赢了。
梁璎头一歪,安心地窝在男人怀中,与他一同看着外面的马车经过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