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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丰是个大县城,建立于隋朝,开始就是来往马客住的客栈,多年战乱,人烟也少,经历了这几百年才把这个地方变得兴隆起来,成了有上千户的大县城,官家也派了衙门办公。

县城有四条半的街,光店面就有上百家,小摊小贩更是不计其数。有卖米的,卖面的,挤油的,卖盐的,蒸包子、馒头卷子的,下宽面、窄面、细面、抻面、柳叶刀削面的,有担担推车吆喝的,吆喝的是苹果、橙子、大鸭梨,桃李、杏子、酸杨梅,莲藕、栗子、核桃酥。

跑堂的青衣小褂,手里拿着白毛巾站在门口左顾右盼,进去的都是有钱的闲主儿,赶路的更爱门口的煎饼果子,那玩意实在,禁饿。

头戴小帽,拿着小扇,辫子铮亮,穿绸裹缎的有钱人肩上挂着褡裢;卖笑的身姿娇艳,挥着手绢;卖唱的咿咿咽咽,弦声不断;赶路的人无暇甩脸,看热闹都是闲着没事儿可干。穷也是一天,富也是一天,白天过去就是夜晚,有钱人家灯火通明,穷人窗户忽亮忽暗,还有无家可归的露宿街头,跟狗抢位,褴褛衣衫,只盼天亮,不再受这五更之寒。

这集市里还有一类人不能不提,那就是外乡逃难的人。

逃难的有两种:一种是明确的目标,来到这里也就是路过,即使是呆上几天或一段时间,也只是无奈之举。或是身上没有盘缠,找个富足人家做个苦工赚几个钱权当路费,或是因为生病耽搁无法前行,等事情一了便离开,走向远方。另一种是单纯地为了讨生活,哪里能有口饭吃,就在哪里呆着不走了,不撵不走。

如果这个地方再由于灾荒或者战乱不能再呆下去,那就跟着逃难的人流往别的地方去,没有方向,走到哪里也不知道,只是活一天,算一天,活不下去就死。在这个年月,有些人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无非是有口气和没有这口气而已。

高家兄弟俩算是第一种,当时一起出来的那些人都做了第二种。两兄弟只要闲一点时,就把高家的家谱抄了一遍又一遍,以便有溜边儿的族人时,给他们带上一份家谱,走到哪里无所谓,只要活着就不能忘了高家的祖训,不能丢了高家族谱,尤其是孩子,那是高家的苗。

当兄弟俩进了海丰城里已经是快掌灯了,这一路的辛苦让一家七人困苦不堪。

老大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大了,能自己走路了,只是毕竟还小,走不了多远就想歇,但总歇也不是个事儿。俗话说,不怕慢就怕站。要是错过了宿头,在荒野里,那可真的有狼、獾子什么的,非常危险。老二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都还小,只能用挑子挑着,所以大哥的担子一头是破被、破衣服、碗什么的,另一头就是走不动的孩子。

还有一个累赘事儿就是两个妇人都裹脚,站都站不稳,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更费劲,走得久了,脚就磨得坏了,先是泡,再是血。渔家的女子再皮实,可也禁不起这样造,边走边哭。本来这一天能走出五十里地,真走下来,也就三十多里,有车有马时还好一些,如今全靠两条腿,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