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开除后的虞初,正窝在自己的小卧室,半倚靠在床头。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刚下过一场小雨,昆明有雨便是冬,现在本就是冬季,下雨之后更加寒冷。
今天的冷和以往又有些不同,灰沉沉的天,让人感到几分压抑,楼下原本嬉闹的街区,也显得格外寂寥,路过的人好似都沉着脸。
她瞥了一眼书桌上的小台历:十月十五日,下元节。
“下元节是个什么日子?”
分不清是因为被开除的沮丧,还是这奇怪节日带来的氛围,此时的她心头郁闷,仿佛压了一层乌云,难以喘息,坠积成化不开的阴霾。
虞初管不得这么些,她索性把窗帘拉起来,裹紧被窝,开始将通讯录里的人删删减减。
在她心里,设计学院的事已经如同云烟,得跟随着手机里的删除键,慢慢散了。
整理完通讯录之后,她懒拖拖的起身,把书桌上帆布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该扔的都扔了。
除了那串暗紫色的水晶手链。
虞初坐回书桌前,将手链捧在手心里,端详了一会儿,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它。
一颗颗圆润剔透的珠子,各自散发幽幽光彩,暗紫色的介质中藏有一份神秘感,仿佛变幻始终的夜空,瑰丽又莫测。
当晚,她做了一个奇妙的梦。
梦里,她与王佛言站在一片黑暗中,黑暗深沉,就好像夜幕的尽头,他手腕上依旧戴着水晶手链,身上有一圈光芒。
“你怎么来了?”虞初开口问。
王佛言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应声,就随着光的陨散,化作一道浅浅的影子。
影子虽浅,却蕴藏着强烈的熟悉感,正是当初笼罩在王佛言身上的吸引力。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
只见手链悬在空中,随时间停滞着。
手链戴于影子手腕上,他回头看向虞初。
正当虞初恍惚间,他身边的景象已然发生了变幻,前方出现了一条黑沉沉的街,那儿没有光,连星星都不落一颗。
影子开始往黑暗深处走去。
很快他便踏入一座木质殿宇。
殿内宛若寺庙,十二根朱红色的立柱,雕刻成各种形态的神佛。
但这些佛像都不同于日常看到的,更像是西藏恶神,有的举着人头枯骨,有的脚踩饿鬼,有的周身攀附毒蛇,十二座恶神撑起了殿院。
立柱两侧,布置着两排形态各异的桌椅,穿戴着黑袍的魂体,坐在椅子上提笔写字,看不清他们的真实样子。
有的记录季节,有的记录节令,有的在点画人身上的痣,也有的在书写日月星辰的更迭。
大殿中央上方,坐着一位震慑人心的威神,他足有三米高,墨色长袍上绕画着一条金辉灿灿的蛟龙。
他神情暴戾,气势恢弘,哪怕坐着都显得压迫感十足。
影子上前几步,盘腿而坐。
威神气宇深重的说了一段话,仿如诵经念咒。
转眼,一位穿着湛蓝色官服的夜叉,出现在殿上,他形貌枯瘦高挑,眼睛伶俐、牙齿暴突。
夜叉手中拖着一具魂体,走到影子身边。
魂体身上寒气萧萧,好似从地心深处带上来的,看样子是王佛言,只不过多了质朴自然,不再充斥着当初的鬼气了。
“罪魂王佛言,你可更名王言,回归阳世了!”夜叉发声。
王佛言的魂体当即起身,从殿内走了出去。
而影子,也好像由此想起什么,随着夜叉去往威神宝座背后。
他们绕过巨大的朱红色立柱,偌大的宝座背后,竟然有一条通往地下深处的楼梯。
两者不知往下走了多久,走的人昏昏欲睡,仿若要深达地心。
中间有一段哀怨凄惶的声音,好像成千上万的男女老少,在哭喊、嘶嚎,穿越杂音之后,是一片寂静。
一间黑沉沉的屋子,出现在眼前,这儿好像隔绝了一切声音。
屋子里,摆放着几座极有气势的书架,书架上没有书本,只有各式奇石、矿物、珍宝法器。
譬如蛇蛟状的玉石印章,头顶有一簇鲜红,宛如朱砂。
独钓寒江雪的老者,鱼舱洒着落雪似的金箔。
又如举头望向月牙的和尚玉雕吊坠。
这些珍奇无不栩栩如生,仿佛等待男子的归来。
书架中间,隐约可见有一张四五米宽的黑檀木桌,桌子背后是木质窗栏,窗边站着一个高挑的背影,仿佛等待他们很久。
这面桌子布置成棋盘状,金丝线切割成了星云图,每个角都可以放置一颗棋子,眼见缺了十八颗。
棋盘中央放置着一枚红玉香炉,一只绕着玉雕狐狸的灯台。
夜叉点燃狐狸灯台,再抬手续上袅袅的香,紧接着,屋子四个角落的灯台都跟着亮了起来。
窗栏边的人转过身来,看得出是一位年轻男子,身穿黑衣、戴着黑色的斗笠,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
影子靠近他,归魂于他身,手链也由此出现在他手腕上。
见了他,虞初心中那片冷静异常的湖泊,泛起涟漪,化为温柔的星河。
她看了那么多人,却第一次对一个看不清样子的人,产生了莫大的遐想。
“你是谁.…”她问。
声音闷在胸腔里,仿佛隔着界河,传不到他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