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昌泰二年)七月,世宗亲幸函谷关下军中,于是麾王师以攻函谷。伪左丞相水忆至函谷,长公主遂还长安,忆以其叛军固守关城,而王师士气奋锐,于是叛军折损日益。宫攸、修哲既禽童盛而光河东,遂整齐士马,缘河耀甲,将自封凌西渡,径捣关中。是月,羯猾寇武威,掳掠而去。
八月,伪皇后钟远收其众,分半数以与其伪左将军艾正,使还守武关,躬率半数兵马北上,以备河北王师西渡至于京兆、冯翊。邓沈总王师凡十五万,击函谷,跨旬攻坚,水忆总叛军十二万逆击之,遂相持于关下。是月,邯郸人李寅反,寇盗远近,所在云起,郡县讨逐,至十月始平;蜀郡丞余宝与其民罗晓起兵于郡中,斩长公主所置伪太守,长公主遂遣其伪巴郡太守臧衡率众击破。
九月,宫攸、修哲乘河水浅,率众自封凌渡河,扬声逼宁秦(注:宁秦县,在京兆),而率众东趣函谷,将与关外王师腹背击之,钟远闻之大惧,疾率众奔驰以蹑之。水忆亦敛其兵马,兼抗王师于东西,而王师遂前后同进,斩戮叛军颇众,俄而钟远率众至宫攸、修哲之背,宫攸、修哲遂济河而北上,退守河东,然犹隔河以持钟远。
十月,卢承率众进临武关,摧其叛将艾正,逼其关城。是月,广阳人薄参反,为郡县所讨,至十一月始平。十二月,前太仆齐运、前从骑校尉鲍简等谋诛长公主于长安,事泄,长公主预有备,遂不克,悉为长公主所害。
自昌泰元年以来,河北、河南大旱而关中、华阳大水,于是岁收颇蹙,宇内饥馑,饿殍遍野于郡县,百姓流离以乞食,神洲荒残,狼藉满目。獏奚、羯猾、獒虏、猰虏之属,又乘河、陇、朔、原之兵南下,云、代、燕、辽之卒勤王,于是踵月而盗掠,接旬以寇侵,塞下县邑,为之丘墟者连城;缘边百姓,家室破亡者无算。而世宗与长公主既斗阵于大河南北,暴兵跨岁,搏战兼年,于是粮秣用耗,仰给于山东、关右;士卒补阙,赖依乎齐晋、秦蜀,于是函谷内外,征发日催;大河东西,税役弥重,百姓倾家室而不能足其额,黔首鬻儿女而不能充其索。故或奔走而窜逃,漂泊于北宇;或落草而为寇,劫掠于道路,遇有煽动远近,蛊惑遐迩之人,遂相与云起,所在纠扇,转略于河北、秦川,游食乎赵魏、关陇焉。(自注:武威张堂、陈留杜缶、巨鹿王贺、邯郸李寅、蜀郡罗晓、广阳薄参之属皆是也)
呜呼,古人云:“兴亡皆苦者百姓,盛衰并难者布衣。”(注:语出《同书》)信矣!何也?若夫遇兴亡之秋,必有奉天而讨伐之王者,会存负隅以顽抗之余烬,于是戎马郊生,干戈日见,狼烟弥宇,兵燹毒夏,百姓或丧性命于沙场,或罹剽掠于骄兵,或空资储以奉戎须,或残室壁以逢战阵,于是五口之家,不能余其相扶;百户之村,全身未足十一,其苦痛之甚,能不知邪?而洎乎皇王既兴,世业鼎盛,遂将欲外伐仇敌,内谋制建,于是远略遐谋,必赖百姓之子弟以为其士卒;雄图宏规,会仰黔首之力产以为其基用,其海内虽盛,而布衣实难!爰及朝代垂亡,德祚渐衰,遂将有奸佞枉法,邪宄盘剥,于是横征暴敛,必攫百姓之骨血以填其壑欲;欺善凌弱,会夺黔首之资财以厌其贪婪,其命数既衰,岂布衣不难?属世宗与长公主阋墙于神洲,争锋于中夏,率土荒残,寰宇窘困,其苦者非百姓其谁?其难者非布衣其谁?哀哉,哀哉!
三年正月,邓沈率众鼓噪以击函谷,水忆率众出关逆击之,数战皆为王师所摧,于是固守关城。二月,卢承破艾正于武关,又率众肉薄而奋,于是尽摧叛军,拔武关,叛将艾正率众西走,退守峣关。关中长公主伪廷闻之,惊惧大震,上下惶恐,长公主遂疾使伪河西道督统李琉总河陇兵马东赴峣关,且又敕汉中太守杨冲总巴蜀兵马北上以救峣关,亲赴函谷关以督叛军,用牵邓沈所部。三月,颍川人高彤反,为郡县所平。
四月,齐王绅见长公主势蹙,遂欲间之以谋勤王,乃密书言于长公主曰:“今卢承负凶,胁迫琅琊(注:长公主废世宗为琅琊郡王),吞噬河南,寇扰近畿。而秦陇王师,累年征战,罢困其极,虚耗犹甚,然江表诸郡,素怀奋义除奸之谋;吴越群将,深激持纯讨逆之虑,惟以臣病长安,县隔山河,事无首会,未知所从。故以臣所计,今未若使臣持陛下旌节,奉圣上明敕,假道巴蜀,借路湘零,洎乎臣还职建邺,则能劝之以大义,会之以筹略,然后建旗拔剑,誓旅宣盟,进足以摇荡河洛,摧其中营;退足以雄强南道,扰其后阵,以此犄角齐奋,贼众如何不夷?”长公主疑之,水忆曰:“今齐王长子桐在长安,可以为质,然后遣齐王还填建邺,虽未必能倾其江东之力以助我,会亦将忧惧叶椮、卢承。”长公主然之,遂以江东道督统节钺受齐王,且使之赍檄敕,道黔中而东。齐王既发,将道长沙而赴庐江。齐王既为太祖帝子,太宗爱弟,先皇所受之江东道督统,总率江表积年累岁,名望素播,且为顾命之首,世宗亲叔,于是长沙守令莫敢阻拦,未尝怠慢,齐王用得即至庐江,赴建邺。是月,天水人郑弘反,摇动河陇之间,至于六月始为伪守令所破禽而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