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岭至邪之所正在三人足下,由十余山洞贯连而成。丁贤梓以血符破去镇邪的八卦阵,天枢道长便携李冬寻,随他飞入其中。既是至邪之所,洞内树精虫怪自然少不了。洞壁藤萝盘结,或人面为花,或触手为枝,或尖牙为叶,或脓包为果。毒蝎巨蟒流光熠熠,又有斗大的恶蜂,腹背皆为血盆大嘴,时时喷吐黄烟,好不狰狞。
丁贤梓引路,在这污浊之所飞了一炷香的功夫,终于抵达一潭冰泉。这冰泉发出刺骨寒气,泉水都似冰晶,却因怪鱼翻扑,竟有沸腾之势。再细看怪鱼,无一不是透亮如冰,五脏六腑也似冰雕雪凿,容在薄如蝉翼的冰皮内,别无血色。
丁贤梓浮空而立,对天枢道长说:“这冰潭是当年黑龙巨兽眼珠所化,表面上看奇寒无比,内里却自有一股至烈至灼的煞炁。玉梅岭诸妖皆畏惧此潭,正是因为它内里那股灼烈煞炁难觅踪迹,万一毫无防备叫那烈炁所伤,寻常妖怪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正是这冰中烈煞之炁可将冬寻的内丹均匀化入她奇经八脉诸穴之内。唯其如此,我修为入她体内才不至外溢逃散,以至前功尽弃。”
天枢道长四下顾盼,这才发现冰潭周遭并无精怪,直到冰潭外围两丈开外才见些许妖灵疾速游荡。
丁贤梓又道:“我现在便带冬寻入潭,长青,你在冰潭外仔细提防。待我与冬寻出潭,我便将内丹尽化血魄,由印堂逼出。你只管引出这潭中的冰寒煞炁,与我血魄相混,炼至彼此交融合和,便可输入冬寻体内了。切记,冬寻因仙根折半,任督二脉多处大穴皆有淤滞,只有神阙、玉堂、至阳、神庭四穴可受我修为。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不可大意。”
丁贤梓三人在玉梅岭逗留了半月。在这半个月里,黄玉笙来到昆仑山,一方面为了解白泽观现状,一方面也为重明观弟子带来了姚晓霜的死讯。
得知姚晓霜身故,柳浊清不禁泪如雨下,呜咽道:“前些时日师叔祖还好好的,怎么人说没就没了。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黄玉笙道:“也怪我路上耽搁了时候。我抵达太岩城才由叶家公子口中得知薛鸿儒已死,莲香子两个月前便离开西梁,说是去彭泽钟鸣岛中清修了。我又兴冲冲赶往钟鸣岛,这路上耽搁了半日不止。若省下这半日功夫,说不定师叔还有得救。”
左仪道:“师父何必自责?药仙离了薛家避世清修师父如何提前知晓,便是师父神机妙算,省下半日,依我看,药仙也未必救得下师叔祖。所谓天意难违,师父实在无须介怀此事。”
黄玉笙道:“我此番来昆仑,还有一件要事。近日天象已有变转,为师算出下个月初八,天地间煞炁渐衰,罡炁渐涨,至初十丑时该达到至罡之境,再过一日一夜才出罡盛之象。虽然此次星象于我们仙界乃大利,可眼下白泽观发生这等事,原先的计划自然行不通了。”
顾乘风道:“丁掌门似乎伤得不轻,师父,我想这次擒魔之战,白泽观是难当大任了。上官龙和韩中直自不必说,其五代弟子中,宋渠已油尽灯枯而亡,窦虎这叛徒已为丁掌门所灭,李师姐仙根折损大半,此刻也不知是何情形。师父,依我看来,此战只可由我们重明观主导,或布以奇阵智取,或由我手中这把鸠尤神剑入手,另辟蹊径,总之……”
“风儿,你想得太简单了。”黄玉笙抢过话茬,摇头道,“眼下白泽观元气大伤,恐怕天枢道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许燕飞问:“师姐是担心玄鹤宫想借机争取主导,以在仙界树威?”
黄玉笙道:“不错。玄鹤宫千百年来不是被白泽观压制,便是屈居我们重明观之后。先前我们与他们交好,是因为丁贤梓跋扈,白泽观又实力强大。现下时局大变,天枢道长动些小心思也是难免的。”
顾乘风道:“师父的意思是,玄鹤宫可能想借《虹贯九霄》在下个月的擒魔之战里主导仙界?”
“风儿,你得了鸠尤神剑,于你个人修为自然大有裨益,可是对我们重明观来说,单靠这鸠尤神剑增长实力,难度实在不小。玄鹤宫既然复原了《虹贯九霄》全部剑谱,就算剑谱戾气还余八成,以他们丹霞七杰的能力,每人练几道剑法,也能将其三十六道剑法练个七七八八了。至于,张松年和丹霞山仙根中人之上的册外弟子,每人能练通其中一道剑法,玄鹤宫整体的实力必将大涨。更何况——”说到这里,黄玉笙眉头紧蹙,“那天禄岛上还有一件奇龙砚,我总觉得那法宝大有文章。这几日我反复思索,觉得天枢道长所言更可信些。哀牢山那位虽修得散仙之体,到底不是玄鹤宫出身。奇龙砚出自崆峒,与玄鹤宫是一脉相承的,也许其中有些许秘密,外人无从知晓哩。”
柳浊清道:“可是那日我们在天禄岛上,听那位白姑娘所言,天枢道长与付千钧一直有往来,这奇龙砚灵须复萌的方法,还是付千钧告诉他的。我想……”
黄玉笙笑道:“浊清,你也不想想,那付千钧是什么人?他就算自己得不到奇龙砚,又或者无力使法宝神威重现,怎会轻易便宜别人?他当年偷闯天山禁地,不惜背叛师门逃下山去,断不会对天枢这么个外人如此大方的。”
顾乘风道:“不过白姑娘没有道理骗我们呐。”
黄玉笙叹道:“人心险恶,兴许她也是受人蒙骗哩。世上的凡人有时候比邪魔妖道还要狡猾恶毒,有些凡夫的话你们莫要太当真才好。”
经这一番折腾,此后多日仙界内里虽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终归擒魔之日在即,三派力气倒是使在一处的。仙界安生了,魔界却又热闹起来。金翎法王万万想不到,当年他被女子赶出东海,今朝他又叫女子所害了。苦头陀更想不到,留夷妙人的无限温柔竟是一杯毒酒,叫他稀里糊涂丢了性命。
那夜茑萝仙子率众突袭金翎法王,子正三刻为始,丑初一刻告终,堪称速战速决的典范了。留夷妙人依病魔吩咐,此前两月已在苦头陀身上投蛊多次。那蛊毒名叫淫血千蛛散,无色无味,融在发髻里不易察觉,只需拨开头发,这淫血千蛛散便化在空中,触眼鼻即渗入血液,流遍全身。此毒用于凡人,则令中毒者五脏异变,或生赘瘤而亡,或血淤气阻以至脏器枯竭;中毒者若有法术修为,中毒不深并无异样,一旦症状初显,蛊毒便已深入周身经脉,轻则修为大损,重则元神不固,成为行尸走肉。为免叫金翎法王察觉,留夷妙人每回投毒轻之又轻,但多次累积,苦头陀带回去的蛊毒,已足以让金翎法王一众受其害了。
茑萝仙子带了岩华尊使、元坤子及六尘尊者等十五名属下夜袭金翎法王,自然做了一网打尽的筹谋。混斗之中,苦头陀、百蛊郎君和十余小妖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金翎法王和无念子都被茑萝仙子重创,以至道行尽失,现了原形。好在二妖保留了最后一线真元,一个化作剑气逃出生天,一个隐身遁地,不知所踪。玉娇娥倒识时务,眼看金翎法王一边败局已定,竟拉着四名小妖临时倒戈,反助茑萝仙子。
金翎法王侥幸逃走,元坤子随之飞遁追了几里,返回时,法斗已然结束,只见玉娇娥和五个小妖跪地不语。元坤子落定,一脸不悦,对茑萝仙子道:“真是可惜,叫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