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要属这长安城最为尊贵,而坐拥天下的天子也不过是被世人尊称为圣上,可是这无端端的冒出来一个尊主,倒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若说是在神界中,也不过是要尊称为一方仙山门派的掌门为尊上的,可是这长安城就算再尊贵,也只是一方凡尘,怎可有人能配得上这尊主的称谓。
少婈对这个尊主倒是非常疑惑,而见希羽对此也一无所知,更是疑心不止,只得无奈地说道:“毕竟我们姐妹三人都不是世代久居长安城的人家,更何况这个尊主还有他的属下既然能在宫里宫外都来去自如,想来也是与这魏氏皇族有莫大的关联。”
“姐姐莫非是想直接询问圣上这尊主是何身份?”蘅汀听少婈提及了皇族,便不由地问道。
“长姐,如此不妥。那尊主身份隐秘,并非广为人知的一层身份,若是长姐跑去圣上跟前贸贸然提起一句,圣上定会反问你为何问起,怕是会引起圣上的疑心。”希羽接过话面色担忧道。若是那魏翊煊起了疑心要反过来查她们的身份,那便真的危机重重了。
少婈听着两位妹妹如此说着,想着她们确是误解了她的想法,便摇摇头说道:“我自然不会傻到直接去问魏翊煊,若是这尊主真与魏氏皇族有莫大的关联,我便回山上查一查典籍就能知晓了。何况这皇朝还没有你我的年岁长呢。”说完俏皮一笑,权当这事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思量下去。
自打玄武帝君将自己的一魂一魄宿进了玄青山人体内之后,他也慢慢适应了这具躯壳的身份,独自在洗心台院子里闭目养神了半日,此时炭炉上烹煮的茶正微微沸腾着,顶着搭放在一旁的木勺不时地震动起来,他微微抬了抬眼,见状后便觉得有些聒噪,又闭起眼睛佯装着睡意,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将已经沸腾的茶壶给拎了下来。
“道长这壶茶水倒像是专门留给我喝的一样。许是我赶得巧。”一道青年男子的声音从院门处传了过来,还没等玄武帝君注目过去,便见景昱盛着一脸笑容走近了来。
“三公子你怎么突然来了。”玄武帝君起身相迎道。
景昱走上前来拘着礼又作揖道:“原也不是专程奔着国师府来的,若不然也该备些薄礼过来的。今晨入宫面圣呈报军情,却不想在宫里便遇上了少婈,我与这个妹妹颇为投缘,在宫里一起用了午膳后便顺路过来了国师府。等会儿接她们姐妹三人一同回王府做客的。”
待景昱不紧不慢地说完了这趟原委的来龙去脉后,玄武帝君也斟好了一杯茶水递与景昱笑说道:“我倒是闻见了你身上确有些酒水的味道,正好这碗茶煮的正是温热适口,解腻还提神,你且用些。”
景昱恭敬地接了过去先是嗅了嗅又抿了一小口后称赞道:“这茶初闻起来不似寻常茶香那般徒有清香,还有着恍若世外之境一般的空灵通透,茶的滋味更是极妙,甘醇涌入喉舌之间,更有一股子清气升至头脑中一般。不知是茶的缘故,还是因您的烹茶技艺不凡的缘故?”
没曾想常年在军中的景昱品茶论道起来倒是一如京中附庸风雅的翩翩公子一般,许是他少年时便耳濡目染了风雅之气,塞外边疆的沙尘也没有消磨掉他内里的高雅品位。这茶自然是出自望鹤洲的。
裴国师临出门前亲手交予给玄武帝君的,嘴上还嘱咐着说这是今年刚刚收到的新茶,如今所剩不多,只因昨儿送给嘉顺王一些。裴国师想着玄青山人在望鹤洲那世外之地一直靠着仙泽养身,来了这凡尘中,自然也不能被那些俗物扰了胃口,便只好忍痛将茶叶还给玄青山人供他饮用。殊不知如今国师府里来的玄青山人其实是对茶叶并不十分在意的玄武帝君。
“我烹茶的技艺也并无讲究,不过是用了你们京中贵族们常用的春露煮了煮便罢了。许是这茶叶本身确实是不一样,三公子你若是喜欢,回头我便将这些茶赠予你。”玄武帝君倒是出手干脆毫不吝啬,殊不知今秋时候玄青山人从望鹤洲差人涉海送来的茶叶如此一来已经有一半落到了嘉顺王父子手里,裴国师若是再想多喝几杯,怕是要等到下一个金秋了。
“多谢道长的一番美意。”景昱搁下茶盏恭手笑言道。
都说这嘉顺王府三位公子中尤其要数二公子景易最像嘉顺王,有着经商的好本事,可是也唯有王府里的人才知道这三公子景昱性情和嗜好是最像他父王的,就因为自幼深得其父王的真传,喜好这些风雅之物,惹得景、崔两家族亲唯恐这位三公子将来成年后会被养成一个纨绔公子,于是嘉顺王妃这才狠狠心将这个小儿子送去了军营历练。没曾想这孩子还格外争气,也颇有些用兵之才,年纪轻轻就官拜车骑将军,以至于朝中人都以为嘉顺王府颇有野心,不然怎么会袭爵的袭爵,经商的经商,这又来个可手握兵权的。好在这些年嘉顺王一直游历在外,又远居昌南郡,闲散自在倒也不像野心勃勃的样子,倒也少招惹了许多闲话。
玄武帝君看着面前这位公子哥儿生得倒是一副好皮相,昨儿晚起才遇到,灯火朦胧也未曾好生瞧一瞧景昱的模样,此番白日里再看他,生得俊眼修眉,面如冠玉,倒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玄武帝君却也不敢多做猜想,毕竟那人也许早就作古了吧,眼前的景昱不过是长得与那人有些相似罢了。更何况几番接触下来,他也没瞧出这景昱的肉体凡胎里有哪里不一样。许是这数万年来,人族兴旺,模样也愈发长得俊俏起来,遇见几个长得像上古神祇的也不足为奇,兴许在何处还有长得像他自己的面孔在呢。
“道长神色怔怔,莫非是想起了什么心事?若是在长安城里遇到有何难事,不如说与我听听,也许我还能帮上你几分。”景昱见玄武帝君如此的神色便出言问道,倒是有些善解人意的样子。
玄武帝君这才从往昔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转而笑了笑说道:“修道之人本也无甚所求,自然也不会轻易遇上难事,不过三公子的情义既然在此,我就先谢过了。”
“方才听道长说起煮茶用的是京中贵族常用的春露,我家迁出长安已有些年岁,而我也常年在边境守军,怕是不知这春露为何物,还请道长不吝赐教一番。”景昱神情之间皆是求知欲,想来他是真不知悉这春露是何物。
玄武帝君其实对此也是不算知情的,这长安城作为天下之都,也时时主导着四海之内风物习俗的演变,这烹茶用的春露之水也不过是从崇兴三年时兴起来的,起初是从宫里面开始的。魏翊煊登基后的第二年,皇后上官谦若便因积年病患崩逝在凤仪殿,临去之时她依靠在魏翊煊的怀中对着凤仪殿中的宫人们吩咐说:“圣上与我夫妻情分大概就要缘尽于此了,早前我去佛寺许过心愿,若不能长伴君侧,便死后上天化作春雨,年年暮春前谷雨时,你们便为陛下收集这些雨水,供陛下烹茶饮用,也算让我陪在陛下身边了。”说罢,上官谦若便合上双眼仙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