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朦朦胧胧的,周围的事物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切。
敌方阵地在派出一小队斥候后就没有了动静,陈言只是盯着空地,盯了一夜。
换防的连队来了,也是个炮灰连,不过二三十个人,稀稀疏疏的,身上穿着的军装满是黝黑的泥土和早已干涸的血迹,早已没了原本的色彩,他们大部分都是拿着大刀片子,偶然出现的几支长枪也是老掉牙的型号,子弹恐怕连人多都没有。
那个带队的连长,看到陈言连忙挺直腰板,敬了一礼道:“报告长官,112师三团三连连长奉命前来换防!”
“川军团?”
这个番号他很熟悉,陈言曾在一连带过一阵子。
“是滴!长官!”
“好好干,我把阵地交给你了,能不能守住?”陈言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在阵地在!”
“不愧是川军团的,好样的!”
“长官,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说?”
“之前驻扎在这里的连队呢?都战死了吗?”
闻言,陈言叹了口气,昨天也是相同人数,相同配置的炮灰驻扎在这里,只可惜那一颗手榴弹,外加一句“敌袭”!
把其余还能动弹的人都给吓跑了,再加上后面传来的冲锋枪和大口径枪械的声音,更是把他们吓得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问那么多干嘛,全体都有,立刻打扫战场,然后前往各处战壕隐蔽,记住,晚上休息的时候派人警戒,别让对面那群鬼子摸上来!”
“是,长官!”
……
禅达,一个古老的小镇,就连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也是如此的古色古香。
这里有青砖灰瓦的马头墙,木格窗棂的雕花门和……空空如也的案台。
禅达已经被人吃空了。
在那些流民和溃兵来到这里的半个月!
街头巷角随处可见的那些拄着拐杖的士兵,他们的那双眼睛时时刻刻都睁着,绿油油的,像狼一样,贪婪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想找一个能让他们吃饱的地方。
干干净净的陈言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没人会疑惑这个上校为什么没有配吉普车?为什么身后一个警备员也没有?
而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用脚步来丈量禅达的街巷!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响起。
“谁啊!”
一个如同百灵鸟的声音响起。
“我!”
陈言将自己团长军装脖颈处的扣子松开,不知为何,自己好像有些喘不过气来!
“二哥!”
那个百灵鸟好像在唱歌,唱开心的歌!
紧接着门开了,里面的人先是呆愣了一秒,然后如乳燕归巢般扑进他的怀里。
“二哥,你终于回来了!”
二人贴的很近,陈言甚至能嗅到小醉身上胰子的香气,还有一缕似有似无的体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住了,就这样任由她抱着,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二哥,快进来吧!”
抱了好一会儿的小醉连忙拉着陈言进到屋内,里面打扫的很干净,还有许多零散的小物件,屋里最精致的是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穿着中尉服装的年轻军官。
那个就是陈大佑,除了看起来有些意气风发,没有任何特点。
“二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就坐在这里休息!”
小醉先是拿了块湿毛巾将陈言脸上的尘土擦干净,然后甜甜的说了一声。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二哥脑袋不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就要把一切给考虑周全才行!
只是今天二哥的话很少,而且还换了一身新衣服,这是又要打仗了?她的心里不免又有些担忧!
陈言站了起来,漫无目的的在屋里走着,屋子不大,也没什么家具,除了那两张床,就剩下一个衣柜,一个桌子,和两条板凳。
不知怎么的,陈言忽然把衣柜打开了,也许是好奇,也许是真的无聊。
里面是一些看起来有些掉色,但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不少地方还打着补丁,还有一些折叠起来的……肚兜!
陈言连忙把衣柜关上,他只觉的自己心脏在“扑通扑通”的直跳,仿佛要蹦出来似的,还算干净的脸颊也透露着一抹红润。
“二蛋,你给我记住,保护好我妹妹,若是有坏人想要欺负她,你就替我崩了他!”
陈大佑临终时的遗言在陈言脑海里回荡,自己这算是……监守自盗吗?
陈言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刚才那一幕冲击太大了。
重新坐回床上,陈言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一个木牌,一个雕刻到一半的八卦牌。
在禅达有个约定俗成的习俗,如果在家门前挂上这么一块牌子,有客时则是正面,无客时则翻成反面。
陈言呆愣愣的看着这块牌子,不知道坐了多久!
直到小醉走了进来,她的脸上满是汗珠,既是热的,也是累的。
她的手里端着豁了口的碗,里面是煮过的红苕粉条和缠在一起的红薯叶,加了一点点盐和香油,闻起来很是诱人!
“二哥,吃……”
小醉呆住了,她也看到了那块木牌,可随即她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二哥,之前我在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赚的太少了,我想着要不换个活计,过两天我就挂上牌子,到时候就可以赚很多的钱了,可以给二哥买块肉补补身子,我听王嬢嬢说了,以形补形,我再给二哥买些猪脑补补!”
陈言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二人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他的那些饷银之前还够二人勉强维生,可是现在,禅达物价飞涨,家里已经没有存粮了,那捆粉条就已经是最后的食物!
“幺妹,你是憨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