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哪里都有搅浑水的人，可是雁过尚且留痕，更何况浑水摸鱼，恐怕就连破坏秩序的人自己都知道，他们搅得了一时，搅不了一世，所以最该谨记多行不义必自毙，最希望相安无事的人应该就是他们，奈何得势便嚣张、有恃无恐说的最多恰巧也是这种人。

如果遭遇这种人，以暴制暴，宫熙贤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是一个人哪怕深知，真实和坦诚是一段关系的基础，他也还是会希望对方尽可能久地看到自己美好的一面，就是不知道林远到时会怎么看她。就好比又一个周末，宫熙贤心里已经想亲人想得抓心挠肺，却还是不得不克制自己，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看到，她也有他口中常说的女孩子的样子。

但不能主动不代表什么都做不了。宫熙贤午饭后喊着睡午觉，却特意换上晚上才会穿的睡衣，真丝吊带，地点也从沙发改到卧室，用心不可谓不良苦，勾引不可谓不明显。

“你要是不睡，开着电视没关系，把音量调低，我们两不耽误。”

几次下来，林远很快发现宫熙贤很多时候睡得不踏实，自己一动她就有要醒的迹象，也在厨房看到过各种安眠茶，所以现在被拉进卧室要求哄睡，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没有拒绝。只是等到躺下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这才不得不打开电视，试图转移注意力。

”我把音量关掉，你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种种蛛丝马迹都在表明他也想亲她，就比如刚才他看着她时，视线会不自觉下移，呼吸凝滞，片刻都坚持不住，只能强迫自己转去看电视，又担心她睡不好，还要时不时转回来瞧上一眼。

这都能忍住？宫熙贤有点失落，失落又勾起之前的不安。那时他答应陪着她，她当时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这些天下来，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所说的陪着或许指的是朋友间的陪伴，可又觉得说不通，哪有朋友之间会像他们一样牵手拥抱，氛围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她不觉得他看不懂。

现在看来，多半是他觉得牵手拥抱此前已经有过，打破的界限没必要重建，但他也不会继续入侵她的领地。在这个人人处处吻的时代，他像一个食古不化的老人，严守他的清规戒律，为的是守住她的清白，留给另一个男人。

又一次见识他的献身精神，却没了当初那份不可思议，就连心疼也所剩无几，宫熙贤突然感到异常生气，她创建的游戏，凭什么到头来由他制定规则。她睁开眼睛，扑上去撕咬，像要咬死他那般用力。清规戒律是么，不可以亲吻是么，可耳朵是咬过的，那就献上你的耳朵来给我解气。

林远完全没明白她为何突然发难，一时间被她扑了个措手不及，两人顿时在床上纠缠起来。宫熙贤尝到了血的味道，可她还没消气，她不会放过他。可是她哪里有林远力气大，不过转瞬之间，她就被压在枕头上。混乱之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压到了什么，可都顾不上了，她今天一定要他为敷衍她付出代价。

“你干什么？”

林远语气中的担心大过愤怒，这让熙贤冷静下来，然而，一边懊恼自己的无理取闹，一边又气他的不争不抢，几种情绪堆积下来，一瞬间都化作了委屈。

她是哭了么？可是因为什么哭？林远第一次见到宫熙贤哭，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情。他将她抱起来哄：“你怎么了？是我惹你生气了吗？你告诉我，你别哭。”

宫熙贤确实不常哭。除了伤心，人在走头无路的时候才会哭，不过是期冀别人的在乎，而没人在乎的人又哭给谁看。好多年，她既不伤心，也没谁在乎她哭，于是她甚至都不记得她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又伤心又有人在乎的时候，哭得越凶，就好像要把过去没有的全部都要补回来似的。

林远听不到声音，不知道她有没有回答他，着急去看她，可她却搂住他的脖子不松手，一时间弄得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当他看到电视屏幕中播放的视频，这些突然变得遥远。

屏幕中的画面每天也会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一遍又一遍，每个细节他都记得——他们在操场上拥抱牵手，他们在超市购物，他们在公园喂猫。是谁拍的这些视频？又为什么会在她的手机里？

然而当林远将手机递给宫熙贤时，他什么都没问。

宫熙贤接过手机，按掉投屏的视频，完全不见秘密被发现时会有的慌乱，反倒比刚刚哭的时候情绪还要稳定一些：“你不问我吗？”

林远沉默。

不问么？是因为他信任她，还是因为游戏注定要结束，没有问的必要？就在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想，他那么乖，什么都不问，这样就很好，只要他待在她身边，等着她把什么都给他就好。可是现在，委屈、伤心、生气、恃宠而骄，一瞬间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沮丧——他不是不想问，而是他不会留下，因此没有问的必要。

宫熙贤指着手机：”林远，这就是我的游戏，现在，游戏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

林远没有急智，看到视频的瞬间，他什么想法都没成型，他不问确实是因为没想好怎么问，不过他心里也清楚，那也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他问了，结果极有可能仍然是得不到回答。她习惯一个人面对问题，不喜欢旁人插手，他只需要陪着她就好。

而现在，连他的陪伴都不需要了。

才短短几天而已，她就厌烦他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庆幸还是可惜。他以为他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他才发现，恐怕准备得再久也一样没用。他被低落和不舍的情绪笼罩着，直到途径操场，才想起视频的事。

他打起精神思考整件事，三段视频都是她说玩游戏之后这段时间拍摄的，每一段她都在其中，所以视频不可能是她自己拍的，那么只可能是别人拍的。所以是别人偷拍他们吗？为了威胁她，所以偷拍之后发给她？这次又是她妹妹做的吗？可是干脆直接公开，岂不更快？最让他想不通的一点是，三段视频，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内他们每一次外出，每一次都会被拍，现在的黑营销公司都这么敬业的么，能够做到这一点几乎需要他们一段时间内连续不间断的坚守岗位。

答案呼之欲出，却不是他想要的。明明出门时她都有戴好帽子和口罩，每段视频却都清清楚楚拍到她的脸。她又说那是她的游戏，那么只可能是她指使别人拍了视频，而他不过是她临时抓来陪她演戏的壮丁。没人喜欢被人利用还蒙在鼓里，但他此刻没时间气她的欺骗，他更想知道，她这么做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