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街上有人凑过去看,一会儿就围了四五个,却没有人去喊巡警。
巡警姗姗来迟,吹着铜哨,挥舞警棍,驱散围观,却引来更多的围观。
弄堂里有脚步声,很急,倪白朴转头去看,母亲和刘妈从转角露头。
两个妇人发现倪白朴坐在地上,惊得叫出声来,同时扑过来。
可能是母亲看到街上有人围观,有巡警,马上拉住刘妈,止住惊叫,匆匆过来,一把抱住儿子。
在倪白朴身上摸索的手,明显在颤抖,倪白朴却已经冷静了下来,安慰母亲:“妈妈,我没事。”
母亲立刻抱着个子已经挺高的倪白朴回家,明明应该抱不动的,她却一点没有迟疑,一点没有吃力。
刘妈在前面,开院门,扶人,关院门,想想,又把门栓插上。
母亲直到客堂,才把倪白朴放到椅子上,又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儿子,一点伤都没有,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
这一天,华界从凌晨开始,法租界从中午前后,直到半夜,时不时的,或远或近,都有枪声。
母亲一直拉着儿子的手,一步都没离开,一口水都没喝,就看着孩子吃饭喝水,直到晚上,也没让孩子上楼。
晚上三人就都挤在客堂后面刘妈的房间,倪白朴昏昏欲睡,母亲却目光炯炯。
后半夜,倪白朴开始发烧,两个妇人就拿湿毛巾帮他降温,家里有的退烧药,也给孩子灌进去。
第二天大雨,街上又有喧闹,枪声,惨叫,嘶喊,母亲紧闭院门屋门,不开灯,不开伙。
外面又乱了两三天,直到附近听不到枪声,刘妈壮胆出去倒马桶,发现街面已经开始恢复,才提着篮子出去买药买菜。
学校停课三天,但倪白朴还在时不时地发烧,母亲便让刘妈去请了假。
于是,倪白朴每天吃饭、吃药、睡觉、看书、练字,过得很无聊。
母亲靠给报纸写些东西挣点稿费,偶尔翻译小说,这些天也没个心思工作。
还好家里似乎还有和陈家合伙的铺子有收益,每个月陈家会有人来送钱。
陈家是父亲的好朋友家,听说那位朋友,和父亲前后几天,死于非命,细的,母亲就不肯讲了。
父亲家,就是倪家,在浙江,倪白朴也没见过除了大伯以外倪家的人。
吃药并不能完全好,母亲有点急,打算带儿子去医院检查,刘妈倒是说,这种像是被吓到了,“叫”一下就好,“绕锡”会好的更快。
于是,就有了赵小康看到的那一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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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帮她同乡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就一起往外面走,母亲亲自给陈姓青年泡茶。
“白婶婶,前几天我二伯的结拜兄弟回来了,和我大伯还有我爹商量了,要给二伯办个祭,我爹说,倪叔不在了,您得带着小朴代表倪家去······祭外祖和亲朋,倪叔也有份的。”
母亲似乎不太愿意,但听了后一句,倒是有些意动。
倪白朴认识这个姓陈的青年,陈家三叔的小儿子,刚刚上大学,陈家有几次送钱就是他过来的。听说父亲在他小时候,还抱过他,他二伯,就是父亲最好的朋友。
赵小康一下就知道了倪白朴的想法,高兴得差点喊出来,憋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消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太难受了。
母亲再三确认了时间,客人准备告辞,就把人送出门,急着回过头来,看儿子有没有好转。
刚栓上的院门,又被敲响,刘妈在院子西边厨房里忙,去开门,就听见有人嚷嚷。
母亲急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