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虫子和动物爬出来寻食。想要睡好，躺在地上肯定不行，都是扯开的吊床，盖一快雨布。洛光安排好值夜的人，自己寻了个地方睡下。

虫子发出“唧唧”的声响，曹小水听起来格外清楚。

这两年虽然训练时断时续，但身体里那一股气流一直都在，而且越来越明显。曹小水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力气有多大，但能感觉出来，总有蓬勃的生机在体内游动，让自己的感官更加灵敏，行动也更加敏捷。

这都是孙老头教会自己的，曹小水在许多夜深人静的时候，都会想起那个迷恋寡妇的猥琐男人，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可能再见到他。

离开林城时，随身带的就是那本沾染了水渍、起了毛边的《道德经》，后来在无数次的奔逃中丢失。不过这没关系，自己基本上都已经能够背下来，就是很多道理还不明白。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夫唯弗居，是以弗去。”曹小水在脑子里默念经文，耳边传来郑老屁低沉的鼾声。王二侉子离得稍远，但也能听见他偶尔翻身的动静。

凌晨时分，虫叫声忽然消失，整个黑洞洞的密林里悄无声息。曹小水猛地从睡梦中醒来，有些不好的感觉。

四下还是一片寂静，送货队伍里传来的鼾声很清晰。但曹小水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浑身的毛发都开始耸立起来。

忽然一道亮光闪现，不远处传来猛烈的枪击声！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爆炸，整个队伍里的人顿时都跳了起来。山马暴躁地蹦跳、乱串，人们在闪现出亮光的密林里像无头的苍蝇开始无序地奔逃，喊叫声和轰鸣声交织。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哒哒哒……”

“轰……，轰……”

这是一场意外的战斗，交手的双方完全看不到在哪里。曹小水在第一声爆炸响起就翻身匍匐在地上，紧跟着滚了几滚，把自己藏在一株不知名的树身下，这是一个树窝。此刻也顾不得是否有剧毒的蛇或者蜘蛛、蜈蚣躲藏在里面。周围被燃起的火炙烤得越来越炎热，火光中有人影奔逃并不断到下。也看不出来是自己队伍里的人还是别的什么人。

曹小水抽出砍柴刀紧紧握着，微微抬头警惕地看着周围，努力让自己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混乱中保持镇定。

激射而出的子弹击碎了树枝和树叶，发出“嗖嗖”的声响。伴随着一道道闪亮刺眼的曳光，划破密林中的宁静，惊扰了林中的动物，让整个场面看起来更加混乱。

有人在奔逃中倒下。曹小水看到了几个保叔的侄子，其中就有洛光和洛差。本来洛光隐藏的很好，只是看到惊慌的洛差，忍不住冲出来想帮他，结果双双被流弹击中。

在这种极度混乱的时刻，曹小水是不会脑子发热冲出去帮助任何人。救人很重要，但首先要保全自己。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帮助别人等于是自杀。

倒下去的还有王二侉子，暂时还没看到郑老屁。

郑老屁是个老鬼。很多时候，丰富的人生经验会提高在极端状态下的存活率。

王二侉子不是没经验，而是贪心。曹小水看见他趁乱拦住奔逃的山马，卸下马背上的货打算带走，结果被不知从来打来的流弹击中。胸前爆出的血花，在火光闪乱中显出诡异的艳丽。

战场似乎开始渐渐转移。曹小水静静等待，等到头顶上“嗖嗖”而过的声音越来越稀疏，便慢慢地匍匐着爬行，偶尔翻滚，离开是非之地。

瞬间闪现的火光帮助曹小水看清周围的环境，但也只是个大概。枪声和爆炸声还在断续响起，让他挪动的速度很慢。

一只手忽然从黑暗中伸过来，紧紧抓住曹小水的腰间的衣服。

“小水……”

曹小水已经举起的砍柴刀缓缓放下，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郑老屁。

“老屁，你怎么……”

“嘘……，”郑老屁趴在地上，脸上全是污泥，露出的眼仁紧张地看看周围，“小声点，你跟着我！”

曹小水点头，也不知郑老屁有没有看见。俩人一前一后，像两只裹满泥垢的乌龟，四肢并用，缓慢而执着地爬向密林深处。

大约爬出几十米远，枪声更加稀疏，似乎战斗即将结束。俩人这才站起来，跟在郑老屁身后又跑出去一段距离，感觉稍微安全了，才停下脚步歇口气。

“小水，发现是怎么回事了吗？”

曹小水摇摇头，“太黑看不清，不晓得哪个打哪个。不过也不像是对我们来的。”

“我看也像。”郑老屁抹了一把脸，“但是队伍里的人没活出来几个，你见到二侉子没？”

“见到了，死逑了。”

“那……，洛光呢？”

“也死了，跟洛差一起死的。”

“哦。”郑老屁咽口唾沫，“看来一起出来的，就剩下我俩了。”

“你是说其他人都……”

郑老屁点头说道：“我亲眼看到保叔三侄子在我眼前倒下，脑袋被手雷弹皮削去了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