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接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假如我的母亲也像郭老师这般如此担心过自己的孩子,或许我会知道该怎么跟她聊天吧!想了想,说不出什么话来的我也只是选择了轻轻拍一拍郭老师的肩膀,以示安慰着。她或许也发觉了我没什么可解释,就独自坐到了座椅上,等待着不知何时会从屋内出来的父子俩。
我望着来往的人群,心里竟没有一丝波澜。自从听见程奶奶渡过危险期后,我好像就不再担心她了。或许是见过了外婆,我觉得程奶奶最后不过是和外婆差不多的境遇,只要还活着,我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窗外的光线时明时暗,冷风不断地从窗外往屋内倒灌。忽然,随着一个柔弱的铃声响起,我转过头便看见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个熟悉的身影。光线透过玻璃打在了他们的脸上,一瞧清楚他们的模样,我方才立即明白过来,那个被叫做莫小语的孩子还没有离开重症监护室。夫妇俩相互搀扶着走近重症监护室大门,只见妇人立在门前,男子来到呼叫器旁;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重重地按下那颗红色按钮后,就听闻扩音喇叭内传来一名稚嫩的女生声音,询问他们何事。男子将自己的姓名及患者姓名报上后,就继续搀扶着妇人守候在门前。而这时,大门也徐徐打开来,程颂和他的父亲,以及滕子扬,三人陆续从里面走了出来。
郭老师见状立即上前询问程奶奶的状况,程院长只是默默摇头叹息,程颂依旧是一言不发,径直往外走。突然,程院长叫住了我,我看着程颂停在前方的背影,有些紧张地转过身。只见程院长缓缓朝我走来,他说:“麻烦你,帮我照顾好他。至于你们俩之间的事,我就当作不知道吧!只要不影响他的学业,我也懒得管了。”。
听闻程院长的话,我有些不知所措立在原地。然而,郭老师赶紧上前来,也随之附和道:“这两天就不要总往医院跑了,好好休息吧!我们会来看着,等姑姑状况稳定点,我们就把她接回去。你们也快开学了,让他好好准备毕业的事情,不用担心!”。
正待我开口回答时,程颂上前来拉住我就往电梯方向走。我转头看向郭老师,欲言又止;她似乎看懂了,只是微笑着与我招手。随后,我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程院长,他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也亲和了许多......
和程颂一同走出医院,他面无表情朝着停车场走,我忍不住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停。程颂或许也没想到我突然发出的动作,有些吃惊地看了我一眼。我走到他面前停下,看着他泛红的双眼,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你回家吧!和郭老师她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喜欢我这么说,但是你总要给他们一次机会。也许这一次,他们真的就变了呢!”。
程颂望着我,紧皱的眉头久久不愿舒展开。见他不语,我想也许他心中已经开始动摇,于是转身向大马路走去。我立即招来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没有丝毫犹豫就坐上车先行离开了。
坐上车后,我这才转过头看向停车场,程颂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我想起他跟我说过,熬夜并不是他的爱好,而是一种习惯。小时候他总是一个人等在客厅里,遥望着下班回家的父母;尽管一次也没等到,但久而久之,坚持熬夜便成了他的一种习惯。那时,年幼的他总是会在熬不住的时候告诉自己,不能睡,睡着了今天就见不到爸爸妈妈了;可当他第二天醒来时,房间里除了他自己,依旧没有爸爸妈妈的身影。于是,第二天,他继续等,继续提醒自己不能睡。如此往复,真等到上学该睡的时候他便再也睡不了了。为此,姑奶奶一直守在他身边守了整整三年才将他的这一习惯改过来。程颂不再睡客厅,姑奶奶也不用再陪着他熬夜,而他等的人,也不用再等了。
回到家后,已是接近午时。我从冷冻柜里拿出周亭包的饺子,饺子刚刚下锅,只听门铃声突然响起,我立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大门跑去。打开大门的那一刻,许久未见的父亲终于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父亲两手各拿着两个红色礼盒,就像客人上门时一样,会为主人家带去一点心意。此时,父亲与我好像就是那样的关系,彼此之间突然多了一层陌生感。我从鞋柜里拿出父亲的拖鞋,又从他手中接过了礼盒。父亲鼻子很灵,闻到了还没煮好的饺子的味道,我告诉他是周亭舅舅做的,父亲便说着怎么也要尝尝他的手艺。他说周姨经常夸周亭厨艺好,可他一次也没吃过。于是,我又往锅里添了半盒饺子,待煮好后,与父亲一人一盘分吃着。
餐桌上,父亲对周亭的手艺赞不绝口,甚至于说:“这手艺,开一家饺子馆也甚好呀!”。
我看着父亲津津有味地吃着,只觉得此刻已经满足;在他消失的时间里,所有的委屈一时间都不成问题了。然而,父亲吃着吃着,突然说道:“唐棣呀,爸爸想跟你商量件事儿!不知道你怎么看?”。
我心中一惊,尽管早已知晓父亲此番回来所为何事,可我依旧难抵心中的失落。但很快,我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抬起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向他问道:“什么事?”。
父亲似是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半天,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才慢慢吞吞地说道:“我和你周姨打算回她老家发展,正好我工作调令刚刚下来,我也正好调到那个地方。我准备把那套新房卖了回去再买一套,这套房子就过户到你名下。过两天我带你去做产权变更,你看怎么样?”。
父亲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我只觉心跳加速,有一个念头直冲脑门儿,我想向他一股脑儿问出:“那我呢?你难道就不管我了吗?”。可这样的话,我始终没有说出来。
沉默半晌后,我挤出一抹微笑看向父亲,淡淡地回道:“好。”。
父亲听见我的回答,那笑容更加明亮了起来。他的右手手掌在我头顶轻轻抚摸着我,嘴里还止不住地说道:“好孩子!我们家小朋友长大了,会替父亲考虑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在父亲温暖的手掌下,忍住眼泪兀自吃着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