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秀才公说得没错,你们入了贼寇话都不敢说了!”陈廉忠生气地说道:“告诉阿福,这昧心的钱我不要,他要是认我是他爹,就让他回来。如果不认我是他爹,那就一辈子不要回来了!”
陈阿福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听到陈廉忠的话都从屋里跑出来,好奇的看着两人,陈廉忠抡起手中的扁担就朝靠得近的儿子身上砸去,嘴里骂道:“看什么看,把你们养这么大,不是让你们参加贼寇的!”几个儿女一溜烟又跑回了屋里。
这时陈余终于醒悟过来,想必是两个秀才公在村里嚼过舌头,而且说的话可能把乡勇贬低得不成样,否则廉忠伯也不会这么生气。
“廉忠伯,那两个酸丁怎么说的?简直是胡说八道!我们大人是堂堂正正的副总兵,县尊大人经常跟我们大人在一起喝酒,什么时候我们倒成了贼寇了?不行,这两酸丁我得找他们去,凭地污蔑我们大人,可要给他们好看!”
“胡闹!秀才公也会胡说?你们那个大人可考中过秀才?”听到陈余要去找秀才,陈廉忠连忙把陈余拉住,这陈余原先就是个混人,常常惹事,可不敢叫他去找两个秀才,还不知道惹出什么祸端来?
“秀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大人可是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呢,连县尊都佩服得不得了。廉忠伯,你家阿福现在识字了几千字了,我们大人还当众表扬他用功,说是如果原先上学的话,说不定能考上举人老爷呢!可惜原先家里穷给耽误了。不过现在也不错,阿福是侦察兵,饷银高,还经常跟在大人身边,前几天又升官了呢,比我可强多了,我当个队长才五百文一个月,阿福队长都没当上,每个月还有一两呢。”说着,他想起来把手里的银子再次递给陈廉忠。
陈廉忠这次不再拒绝,陈余和那个大人这么夸奖自己儿子,不自禁让他心里改变了看法,又有哪个父母不认为自己儿子好,不想自己儿子有出息的呢?
见陈廉忠收了银子,陈余松了口气,马上告别离开,他还着急着回家呢。
陈余家在村子的最东边,离河边不远,当年也是祖父辈兄弟太多实在住不下,陈余的祖父亲手起的三间土坯房,现在一家十口人就住在这三间土坯房子里,显得挤巴巴的。
陈余的父亲正在院子门口张望,见到陈余过来,上前就骂道:“早听说你回来了,也不先回家露一面,跑哪里去了。你祖父还在家里等着你呢!”陈余一撒腿就往家里跑,作为长孙,尤其受到祖父的疼爱,祖孙两人的关系特别好,这下有几个月没见,倒也甚是想念。
果然祖父正踮着脚伸着脖子站在房门口张望,一见到陈余的身影,先是面上一喜,接着又变了脸色,转头回到屋内。
陈余笑眯眯的跳进屋内,一把抱住已经坐在凳子上的祖父,大声叫说道:“爷,我回来了!”
祖父伸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个板栗,接着拉着他仔细端祥起来。陈余笑着说道:“爷我好着呢,啥事也没有!”
“倒是养壮了不少!”祖父轻轻说道。
“那可不,在军营里天天都能吃饱饭,不怕爷爷笑话,刚去那几天,我一顿能吃八碗饭,营里独一份!连我们大人都专门来看过我吃饭呢,还夸我饭量大力气也大!”陈余高兴的说道。
“你们大人也是好人,养着你这大肚闲人。光你这肚子一年可得吃掉多少粮食,要在家里这样给你吃,还不得把家都卖了!”祖父有些感慨,陈余饭量大但在家里却从没吃饱过饭,一直以来他对大孙子就有一种歉疚感,所以平常里也是加倍疼爱。
“我们大人当然是好人,刚才我听廉忠伯说村里两个酸秀才在说我们大人坏话,爷爷可曾听过?”陈余忽然想到此事,就想问个究竟。
“可不敢这么说秀才公,前些日子他们都没说,也就是这两天突然说起来的。说是你们大人要没收大家的地呢,象贼寇一样。”祖父掩住了他的嘴,在村子里秀才是有着特殊地位的,不但朝廷优待,百姓心里也认为读书人自然说的都是对的。
“哪有此事!这两个酸秀才肯定是搞错了,昨日大人亲口说的,县尊大人有令鼓励大家开荒,开了荒后种上红薯,大人负责提供种苗,如果大家不愿意吃红薯,由大人安排人收,一亩地给一两银子。爷爷,听大人说,这红薯可是好东西,一亩地能产上千斤呢!我们也去开个几亩地,家里就再也不会挨饿了。”陈余解释道。
“哪有能产千斤的作物?秀才公说了,这是你们大人故意放出的风声,目的是用差地换我们的好田呢!”
“我们大人不会骗人的!反正这次回来我就想着拼命也要开出个十来亩地,都种上红薯,反正山脚下荒地多的是,咱家也有的是力气。这两个酸丁造谣造得也不高明,我们都是佃种他们的地,就算要换也是换他们的田!我看他们也是听了不知谁传的谣!这次大人让我把公文也带回来几张,明天我就贴到村口去,省得这些鸟人乱嚼舌根!”一边说着,陈余把三两银子递给了祖父:“爷,这是我的饷银,你拿着留着家用,以后我每个月都有银子拿了,家里该买些啥尽管买。”
祖父脸上笑开了花,接过银子,嘴里说道:“可不敢乱花,还要留着给你娶媳妇呢,你也老大不小了!”
这话倒是把陈余说了个脸红,二十岁的年纪如果家中有钱早就结婚生子,可是家里穷得一无所有,一直以人就没人愿意嫁过来,要说不想娶媳妇那肯定是假的,从小到大这都是伙伴们努力的方向。
母亲拿着陈余带回的米,一家人美美的围坐着吃了一顿饱饭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两个弟弟一直缠着陈余说军营里的事,直到隔壁的爷爷发了话方才让陈余解放出来,疲累不堪的他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带着甜美的笑容轻声的叫着:“小余哥!”那声音是如此温柔如此悦耳,睡梦中的陈余不禁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随着鸡啼声响起,陈余兄弟三人早早起床,祖父和父亲都已起床,两个弟弟一个十四一个十二,此时也要做为正劳力下场所割麦了。家里的女人则要负责拣粒晒麦做饭,一家人都不得闲。
一家人刚出门,就碰到了程秀才。程秀才是外来户,跟陈余家是邻居,陈余祖父与程秀才的父亲交好,两家互相帮衬。后来程父咬着牙供程秀才读书,程秀才也争气二十多岁就考中了秀才,两家的差距马上就拉大了。后来程父过世,两家的来往渐渐就少了。
程秀才看见陈余一家人,也不打招呼,斜着脸走了过去,祖父的脸色也搭拉了下来,小时候一口一个陈伯的程秀才现在眼高于顶,中了秀才起了屋子,虽然还是邻居,但两家人已经形同陌路。
经过程家时,陈余不禁抬头向陈家二楼看去,那里有他从小玩在一起的程家大女儿,可惜有七八年时间未见到了。据说程秀才一直把他关在家里,想着嫁一个好人家,可惜条件好一点的人家看不上她,而条件差的程秀才又不想嫁,一直耽搁到现在十八岁了还没嫁人,平时村里都在暗地里笑话程秀才。
“陈余哥回来了!”程秀才的大儿子程天赐正好想进门,见到陈余热情的打着招呼。程天赐十六岁,小时候总是跟在陈余后面玩,现在是县里的附生,他跟他父亲不一样,一直对陈余保持着热情。
“天赐什么时候回来的?县学里也放假?”陈余也停下来跟程天赐闲话几句。
“唉,教谕大人说皇上驾崩,县尊也没心情考学,干脆让大伙放假回来帮忙,下次开考还不知道是何时呢?陈余哥,听说你们大人被任命为副总兵了?”程天赐小声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