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卢善元看到大量的农民正在路上劳作,现在主要的工作是拓宽路基、夯实,现在的温度较低,并不利于浇筑路面,不过浇筑路面可以由专业的工人完成,而路基这种纯粹的体力活完全可以由农民代替,间接也是让农闲时的农民有一个增加收入的机会。
今年是番薯种植的第一年,据粗略的抽样统计,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农民开垦荒地种了番薯,这部分人家至少吃饱是没有问题,还有另外三分之二的农民却由于各种原因没能种上番薯,这其中又有一半人是家中有人参军或在工厂里面做工的,他们的收入尚可,剩下的人则是必须得挣点钱以便交纳赋税,从而减少家里粮食的消耗,为此卢善元还跟朱名世商量把赋税的征收时间推迟到道路施工之后。不管如何,永康大部分人今年是近二十来年来最好过的一个年。
路过四路口军营,卢善元一行休息了一晚。军营还是相当简陋的,这个时代的冬天温度已经很低,按卢善元的估计此时的最低温度应当在零下五度左右,这从池塘边整天不化的浮冰上可以看出。
据李之杜说,往年此时永康已经下了第一场雪,但今年的雪影都看不到,如果整个冬天都不下雪的话,不但意味着冬小麦的收成会受到很大影响,也意味着明年可能是大旱之年,这是百姓千年来总结出来的规律,准确率惊人。
来自后世的卢善元知道这个时候是小冰河时期,不但温度降低,而且极端天气会增加,而极端天气中最普遍的就是干旱,前面河南、陕西的民乱大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干旱,如果明年真的大旱,如何解决看来得有一个提前的方案,否则明年的粮食生产会出现大问题。
回到城里,安顿好张灵儿等人后,卢善元第一时间拜访了倪祚善,对于倪祚善们最关心的养廉银的事情,卢善元给予了积极的回应,答应在所管辖的几个县建一些工厂提高官府的收入,在官府收入达不到时,由银行借贷给官府进行发薪。
当然,卢善元也提出了希望由府衙发文各县,配合双季稻和番薯的推广,今年实验性的双季稻略有小成,之所以说略有小成,是因为收割前插秧的做法取得了成功,平均每亩比单季稻增产五成,但养水收割后插秧的做法却是失败的,由于寒潮的到来,第二季稻基本颗粒无收,亩产量反而降低了一成。
卢善元的意见也正是地方官府的政绩所在,所以倪祚善完全没提任何异议。还有一个影响地方官员政绩的造桥修路,卢善元也答应了下来,鉴于府城和兰溪的重要性,优先在两地建造过江大桥,费用由官府筹集,而修路费用则由卢善元承担。
卢善元又代张氏、胡氏商行提出在各县征用一些土地建一些商品房的想法,当然征用的地是由商行从官府手上购买,这一点得到了倪祚善的大力支持,从永康的做法可以看出,这是一条来钱非常快的途径,只要卖几块地,官府手中有了钱,那干什么事不是都方便了吗?
可以说这次的会面是在非常愉快的氛围中进行的,卢善元与倪祚善双方的利益关注点高度一致,而且是在永康已经取得成功的情况下,双方没理由不按照这种成功的模式进行。
第二天,倪祚善等人就急匆匆的赶回去,而李仙侣则作为府衙的特驻代表留了下来。送走倪祚善等人后,卢善元跟着朱名世回到县衙,最近北京、扬州有几封信寄过来,朱名世准备与卢善元一起分析一下。
首先拆开的钱凤览管家的信,信中提到清军已经西进追剿顺军,好象捷报频传。洪承畴任兵部尚书同内院官佐理机务,南京使臣左懋第、马绍愉、陈洪范抵京。这些朝廷常事说完后,还说了一件刚刚发生在钱凤览身上的为难事,这却是卢善元最关心的事。
原来巡逻的士兵发现一名‘犯夜罪’的少年,刚好是钱凤览主审,没想到此人竟自称是前朝太子朱慈烺。钱凤览大吃一惊,不敢怠慢,正巧前常侍太监杨玉是钱凤览认识的,于是请了杨玉来确认,结果杨玉一见这少年就下跪抱住大哭,于是可以确定此少年即为前朝太子。
钱凤览不敢隐瞒,立即将此事上报,同时审问此太子的行程,据太子自述,城破之日他独自出宫,先在东厂门躲避了一天一夜,之后溜到东华门外的一家豆腐店,为店主所收留,换成破烂衣服,充作烧火的杂役。过了五天店主以托流浪儿为由将他送到崇文门外的一个尼姑庵住了半个月。恰巧宫内有一个姓常的太监到尼姑庵办事发现了他,常姓太监了很久决心保护太子,将他藏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很长时间。
后来他听说自己的妹妹坤兴公主在周奎也就是他的亲外公家,他就令常姓太监带他到周府与公主相见,两人还抱头痛哭。过了几天他想妹妹了,于是又去了周府,妹妹送了他一件锦袍并劝阻他不要来了。不过没隔几天,他忍不住又来了,这次周奎请他留宿在府里。周奎劝他改姓刘,以免官府追问,不过他堂堂太子,又如何会改姓呢?
后来见他不听劝,周奎就把他逐出门外,恰巧就被巡逻士兵抓住。钱凤览又提审了常姓太监、周奎及家人,还请人去询问了坤兴公主(现在已被清廷赐名长平公主),所有人的口供都显示此太子就是真太子,钱凤览于是将此案上报,等朝廷定夺。
仔细看完信上所述,卢善元问道:“朱大人、郁大人,对太子一事有何看法?”
“先帝刚烈,做事不够圆滑,对三王之事安排不甚妥当,若让太子早入江南,岂有今日之祸?此事不提也罢,唉,可惜了!”朱名世叹气道。
“我倒是觉得钱主事此事做得差矣,或者是故意把此案上报!此案荒唐无比,处处漏洞,显然有人要让此事真假难辨。此案疑点有三:其一,据前面的消息,城破之前一日先帝已安排内侍分别带皇子出宫,此信上说城破之日独自出宫不可信。其二,那常姓太监怎地会凑巧去尼姑庵办事?又这么凑巧就发现了太子?如果他去一次就发现,那太子作为一个男子在尼姑庵住了半个月,岂不是早就传到天上去了?”郁方经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其三,最重要的一条,无数人证实先帝三子曾落入闯贼之手,这应该是确凿无疑的,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这个太子是真的,那闯贼手中的太子又是谁呢?当时太监、大臣认识太子的多了,怎么没传出来过闯贼手中的太子是假的呢!”
卢善元和朱名世相视一眼,均点了点头,郁方经的分析缜密,如果这封信里钱凤览的审讯记录属实的话,那么郁方经的质疑无疑是很有道理的。
郁方经接着说道:“其实此事很多地方太过巧合,太过离奇,不由得不让人怀疑。周奎恰巧要晚上才把此人赶出去?恰巧又被巡逻士兵抓住?恰巧这么件小案就到了堂堂刑部主事面前?恰巧钱凤览就认识杨玉?总之,此事倒象是一件真心策划的事,似乎策划的人也很纠结,既想让人相信此人是真太子,又想让人相信此人是假太子,至于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估计也只有策划的人才知道了!”
“既想让人相信此人是真太子,又想让人相信此人是假太子!郁方经的这个想法真是深刻啊,让人相信是真太子是为了掩护真太子的安全,让人相信是假太子是为了方便真太子必要时表露身份。”卢善元默默想道。
“天平兄的意思是,让伪廷相信此人是假太子把他杀了,让民间相信是伪廷杀了真太子?果然是一手好算计。”朱名世拍手赞道。
“东翁,恐怕不止如此,也可能是让伪廷相信是真太子而当假太子杀了,让民间相信是杀的是假太子而真太子还活着!不知何人策划此案,看似漏洞百出,其实妙不可言啊!”郁方经笑着说道。
“果然是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确实是一个国手,下得一手好棋!”卢善元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太子案中的所谓太子肯定是假的!其目的就是为了保证混淆视听、偷梁换柱,让真正的太子逃脱生天,甚至他们可能都考虑到了南方福王已经称帝,不可能再把帝位让出,这样只要太子不张扬,改头换面后顺利过完一生相对容易,如果有必要时,登高一呼也很方便,果然是思虑深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