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可为座上嘉宾?(1 / 2)天使君:九州首页

第二天一早,来偲果然已在客寓等着。她翘脚倚在床上,眼见天色昭明,也没偷到什么可听的话,不禁百无聊赖敲了敲墙壁。和清的房间立马传来窸窸窣窣声,紧里边的木门被用力捶了一拳。不多时,杂乱的脚步移至附近,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没礼貌地推开了房门。

和清没进屋,只叉着腰站在门槛外,朝室内扫了一眼道:“走吧。”

背着光,来偲看见两个昏暗的影子,她坐直身子招手让二人进来,拿出抱在怀里的东西对他们晃了晃。那是一个圆腹细长颈玻璃瓶,瓶口按着木塞,里面灌了一半山鸡褐色的透明液体。她从桌子上拿了两只玻璃杯,各倒一些递给二人,介绍说:“这几年山上的水土不好,果子结出来成色一般,很多酒庄已经不用含蓂花茶来酿了。好品质的正宗酸果酒可比原来难找多了。”

和清道了谢,接过酒杯浅尝一口。酸果酒初闻之下茶香馥郁,饮入口中顿觉的却是果子的酸甜,随后茶香与木香混在一起,更激发出酒的醇厚柔和。直待饮完许久,唇齿间留的茶气竟愈加清冽芬芳。他对此倍加赞誉。

来偲要给明雨一杯,不成想他谢绝了,回道:“我不能喝酒。”她没说什么,不过替他惋惜地撇撇嘴,把酒倒进另一只酒杯里——玻璃杯底残存了几滴褐色酒液,显然她早独自喝了不少——向和清举杯后,边喝边透露道:“在规荣之前,他会先让你们去见一个人,叫褪痗,是他儿子。这个人的直觉很敏锐,简单聊聊天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可信,别被发现。”

“他会聊什么?”明雨问。

“不知道,”来偲摊开手,“所以你们得非常小心,我没怎么跟他说过话。”

她将酒瓶留在桌上,带二人出了客店。门外大街有两辆马车候着,车夫闲来无事,正坐在石墩子上和左右店铺的伙计聊天。来偲路过顺手拍了其中一人肩膀,等车夫拿来马凳,径自上了头一辆。和清同明雨则乘在后面,两辆马车慢慢悠悠往前开走。

马车一直沿正德大街行驶,连着跨过了武安、武平两条大街。刚走到下一个街区临近禡台,遥遥便见远处宫城外戒备的守军,有两班始终绕着街道巡逻。马车没和他们碰面,先在第一个路口右转,过两条街又向左转回来。听着车外悄寂无声,明雨掀起遮帘朝外探看,马车另走了一会儿,道旁围墙陡然整肃威严起来。墙体漆着黄绿相间的花纹,短檐搭的朱红琉璃瓦,整整占了一道街。将军府盖在街北,正门外立着两个雄伟挺拔的石鹿,高耸奇妙的鹿角往后扬着。旁边各列有一排持枪守卫。马车缓缓在门前停下,让三人下了车后,由车夫驾着从东边角门回院。

来偲同门上打了招呼,正要带他们进府,才有位侍从迈过门槛,不慌不忙地走下台阶迎出来。这位姑娘穿着芽绿的绸裙,云白绣襦外套了件合欢红的轻纱短褙子,腰间系着鲜艳的海棠红汗巾。斜髻偏坠着,只插了一支玉雕白玉兰银簪,一支白玉弯月银步摇,三五颗点缀的润白珠钗,余下一束长发拿红绳系了垂在肩头。来偲向她拱手,她仅将右掌覆于胸前颔首示意,说道:“二爷已恭候大人多时,请随我来。”

说着抬手引三人入内。来偲跟在后面寒暄问:“近来天凉,二爷身体还好?”她微垂眸答应:“谢大人挂怀,还是老样子,不过入秋后添了咳嗽,一直拿药食养着。前日里请大夫来看过,都说是心病大于身病。二爷的身体您也知道,禁不住狠药,仍是原来的老方子慢慢吃着。”“上次我送来的坠云石佩着效果还行?见好的话,刚巧我有同乡这几日要回西洲,可托他再寻些来。”二人不咸不淡地聊着,和清听了几耳朵,发觉没什么意思,转而打量起将军府里的景观来。

府内的模样不似城中般艳丽多彩,大概也是看久了各色的喧嚣,入府是一座形态自然幽旷的假山,四周沿路栽着桂树。山后有一道清溪,回环合抱着水中小渚,轻细处仿如白练素带,波澜不兴。当水面宽阔时伸出一架白石桥,连通着其间的六角凉亭,再向后是半段曲桥。待走过了石桥踏上小渚,迎面是一方淑浅花池,高高低低种着荷花睡莲等,花茎间常有游鱼翕忽穿行,拨得池水澹澹摇动。绕着花池是一条漫长回廊,隔开了深处的药园与水榭。透过步廊的朱漆立柱和画枋,远远能见渚东孤静的垂钓台及船坞。

侍从引着三人沿游廊走了一段。西边是白灰黑瓦的矮墙,每隔几步就开出一扇造型各异的漏窗,正中是虚掩着的院门。入了院后又是一座假山,嶙峋瘦骨冷僻拒人,有条曲折的小径当间穿过。二人跟着钻过假山,顿觉几分清新冷气袭来,整个人都轻快不少。和清四处留意观察,见院墙上朦胧覆着一层屏障,将西京的陈腐煞气拦在门外。假山南北分别是一道花廊与卵石小径,两侧栽种着槐树,尽头各是一幢楼阁。继续往前走是一块儿鱼池,却仅寥寥放了十数尾鱼苗。侍从自池旁的石板路上行过,遮眼的是满地灌木花丛,她引三人寻到花中幽径,这才真正来至院中。

院里种着几棵枝繁叶茂的榆树,树下摆着一张木桌,两侧各有一把圆凳。桌边坐着位约十七八岁的青年,身体羸弱瘦削,闭目靠着轮椅,腿上搭了件薄毛毡。来偲上前几步离得近些,怕惊扰他心神,只轻声说:“二爷,入秋月了,早晨天凉。在外面还是多披件衣裳。”

听见声音,褪痗缓缓睁开眼,并不与她说话,而是望向他的侍从道:“柳烟,你叫上他们去整理一下后院药楼,这里不用留人。”这院里拢共也就五七个贴身侍从,平时的粗使活计都放给院外做,柳烟奉了命交代给他们,各人便都撂下手头事离开。来偲向来不参与这种对谈,兀自退出院外,柳烟则在端了茶后也往后院去。

待众人皆离去,褪痗请二人落座,徐声言道:“柳烟说,父亲又派了两个人来看我。我叫褪痗,这么称呼就好,别跟着他们叫,我不喜欢那种说法。”

和清同明雨分坐两旁,他将左手点在眉心,颔首道:“褪痗公子,在下名为收云,这是我的师弟明雨,从西洲来。”

“西洲……”褪痗不禁蹙眉,挪开了视线,目光中满是忧郁,轻声说着,“来这里做什么,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到处都污浊不堪。你们若是在西洲自由的风土里长大,就不该往高墙里来,该去当个侠客,驰骋江湖,才算对得起生就的潇洒风流。来这里,任什么样的人来,都白白被沾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