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汉手里拿着两张半个饼子在树下坐着,刚才连吃带说,嘴里着实发干,心里嘀咕老大咋还不回来,我记得这庄子里不远就有个水池子的呀。
“陈老汉!你儿子淹死了!”一个小娃跑的飞快,看见陈老汉就大喊。
陈念祖没听清,以为是来买灶糖的,笑着说:“娃子,慢些跑,摔着了!我不走,等着你来买灶糖呢!”
那小娃听得明白,一边跑一边继续喊:“我不买灶糖!陈老汉!你儿子淹死了!”
陈老汉这下听清楚了,两个饼子跌落在地上溅起几粒尘土。
脸上还带着笑,声音发颤“不能呀!我儿子多老实,就去舀个水,不会下水的呀。不会呀!不会呀!
儿呀!”
远处有铜锣响起来了,“哐哐哐”的声音传来,打碎了陈念祖的希翼。
那小娃跑到陈老汉身边,扯着陈老汉的衣角就要走,陈念祖却呆呆地坐着,扯着嘴角成个拱形,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泪一粒一粒的穿着线打在饼子上。
“不会呀,舀个水怎么会淹死。不会呀,我儿子说多听话。”陈老汉嘴里发干,想喝水,低下头想摸个东西,最后又把那两个饼子捡了起来,攥的稀碎。
小娃着急的要不得:“你儿子淹死了!淹死了!还吃啥子饼子!走呀!”
陈老汉好像反应过来什么,颤抖着站起身来,跟着那小娃慢慢走了。
陈仁孚已经被捞了起来,赤条条的躺在池子边上,眼睛紧紧闭着,脸胀的青紫,手里攥着莲蓬。
边上围着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先是听着铜锣响,以为走了水,下地的劳力都火急火燎地回来了,又听说是淹死了人,还是外村的,众人便放下了些心,急急忙忙的把水龙推回去。
同一时间,下水捞人的捞人,回去牵牛的牵牛,敲铜锣的更加起劲的敲。
“爹,我也要敲,给我敲敲!”“好,给你敲,敲的声越大越好!”看起来应该是父子的一老一小交接了敲锣的任务,那小娃得了铜锣跑的飞快,一个棒槌玩儿的好不快乐,在村子里乱窜。
“这是谁家的娃呀?不是咱们这儿的吧!真惨呀!吃个莲蓬连命都不要了!”“卖灶糖那陈老汉的儿子,唉,好不容易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他挑担呢,也是不幸。”
“你操人家心做什么?人家陈老汉挑个担子卖货,屋里头日子过得不比咱们卓活!”“也是,不过毕竟是个丧事,谁糟着不难受呀?”“唉!都是命呀!”几个农妇围在一起看这难得一景,发表着议论。
几个汉子围着陈仁孚,听着已是没了气,但还是按着陈仁孚肚子控干了水,连带着压出一滩烂泥来。
“唉,这娃子吃个莲蓬进那么深,若是只进了水还好,这连泥巴都进去,那可不是把嗓子全糊住了,怎么救的活?”“该做的还是要做,毕竟是个娃子。”
该救还是救,该走的程序也要走,湖广水多,淹死人是常有的事,每年总能听说那么几个娃子淹死,他们即使没实操过,也是见过的,该怎么做都知道。
一般来说遇到溺水的要牵头牛来,把人放在牛上,肚子朝下,找个空旷地方让牛跑圈,把水颠出来,喉咙打通了这人也就活了。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牵着头黄牛来了。
“来了来了,快把人放上去!”几个汉子手忙脚乱的把陈仁孚放在牛上,牛主人也挥着鞭子把牛往稻场赶,那里开阔,能跑牛。
半路上,那娃子扯着陈老汉来了,陈念祖看见一群人跟着头牛来了,知道牛背上就是他孚娃子,站定不走了,张着嘴盯着牛背上那颤颤巍巍的人影。
那娃子也看见人来了,也不管陈老汉了,往人群跑去,喊着:“陈老汉来了!卖灶糖的陈老汉来了!”
众人跟着牛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陈念祖,想看看这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神色,但看见陈老汉那痴呆样又大失所望,他们本以为陈老汉看见儿子应该是趴在地上大声痛哭,没想到却是跟痴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跟不关自己事一般。
人们有些愤慨,我们累死累活的给你救儿子,你倒跟旁人一样!
“陈老汉,你儿子死了,你就这样看着?”一个农妇对着陈老汉说。
“我儿子怎么能死呢?我儿子多听话呀。”陈念祖也看不出来难过,轻轻的说道。
“这陈老汉莫不是失心疯了,儿子死了还气屏屏的看,这怕不是他亲儿子呀!”有人笑出了声。
老汉好像有些生气“这怎么不是我儿子?就是不像我儿子。”
“那你还不快些跟上。你再站会儿,你儿子就真死了!”
陈念祖有些触动,慢慢的跟上人群走。
离稻场还有个二三十丈,赶牛的加劲抽了一鞭子,牛慢慢的跑起来了,人群也小跑着跟着。
陈念祖这时好像才回过神,跑了起来,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嘶哑着呐喊:“我的儿呀,你舀个水怎么就能淹死了呢?你怎么就不听话了?我不是说了不让你下水的吗?我的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