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白麝过了两三个呼吸才缓过神。
哪怕是再愚笨的人,在这时也应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刀身上的凉意透过单薄的麻衣传到温白麝的肩上,凉意浸骨,还带着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整把刀虽然薄如蝉翼,但仍然有复杂的花纹,这花纹极为奇妙,哪怕以温白麝的眼力,一眼扫过时也觉得有些眼花。
看不清花纹全貌,不知道花纹的作用,只能看出,这花纹的颜色是血染的红。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拿刀指着,他的肝胆也有些发颤,额头手心也在冒汗,但他此刻的思绪却莫名地冷静清晰。
“原来,姑娘先前都是装的。”
刀离他的脖颈更近了一寸。
“我问你,刚才那套刀,你是从哪学来的?”
仍然是那个问题,但这次,温白麝才算来得及品味对方的语气。
虽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但终究离他的肌肤有一定距离,而且他也没从对方的话语里感受到太重的杀意,反而还有一点点啼泣腔调的悲愤,一丝藏在颤抖刀身里的愧疚。
他的记性很好,此时再仔细回想,方才凌姑娘回答他的话语,提到温府老祖时,那淡淡的情绪波动,以及说到复仇时的一点咬牙切齿。
这姑娘,与一年前身死门前,他照猫画虎的那位刀客,该是有渊源。
在门前扫血三年,三年里,那位刀客只是无数侠客中的一位,而且是算不得强者的一位。
那刀客甚至连最后出来的管家爷都没见到,在拼斗过程中就已经死在另一位侠客的掌下,而那位杀了他的掌法高手,也很快死在别人剑下。
像这般,来得莫名其妙,死得也莫名其妙的侠客,温白麝见得实在太多。
也幸好他能把每个人记得清楚,在此刻才可以反应过来。
他尽量柔和道:“凌姑娘,斯人已去,逝者安息,我觉得你该为了他好好活着,在府上拔刀很危险,你还是先。。。”
话被直接打断。
凌姑娘声音极冷:“我最后问你一次,这套刀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温白麝闭上眼,叹口气道:“凌姑娘,我绝不瞒你,这就是我在温府门前,看那些江湖侠客舞刀弄剑时,照猫画虎学来,平时胡乱摆弄的。没人教过我,我也没和别人显露过,此话绝无半点虚假。”
他不想把门前偷师的事情和任何人讲,只是为了活命。
可肩上的刀,却再次颤抖了一瞬,让他的心也跟着一颤。
“照猫画虎,胡乱摆弄?哈,温府,不愧是温府,就连这么一个小杂役都能肆意学习我门刀法,也对,你也算是义子,死到临头都还在替你家老祖粉饰,哈哈,真是好算计啊。”
温白麝有些疑惑,睁开眼皱起眉,正想回过头解释时,那把刀却是直接抵上他的脖颈。
刀,格外锋利,凌姑娘并没有太多动作,只是如同将枯叶轻轻沾到温白麝的脖子上,一线血痕就已经缓缓浮现。
“好一个温府武库!还天下半数武学?我看都是凭我们江湖儿女们的命建起来的吧?”
秋风冷,杀意毕露。
。。。
关于温府,有很多事情,温白麝这个小杂役并不知道。
比如老祖为何在不远处的山水家院闭关到现在,比如管家爷为什么要对门前那些侠客毫不留情,比如每年要从练功堂里运出去多少死人,再比如这些死人试图寻找的,传说中隐藏在温府宅邸中的武库。
天下半数武学。
若是不算北莽诸国,那就要把当今大宁国境内的五大宗门,十八路盟约,以及各地杂七杂八的大小派系全部算在一起,取其半,才勉强可称之为天下半数。
当年,温家老祖出川,随太祖武皇帝打天下,三十岁前就用铁骑踏遍了南北山河,又在五年内一统江山,于关中落叶归根。
这期间,除了执掌道门牛耳的老阳宫得以保全,其余门派无不被老祖和他的铁骑拜访过。
到现在又是五十多年过去,随着老一辈的逐渐消逝,温家老祖闭关,江湖中对于温府武库的猜测,早已甚嚣尘上。
有人说,老祖早已仙逝,武库就在老祖的墓里,只是温府管家一手遮天,把事情压了下去。
也有人说,老祖已经步入显圣境界,只是为了不让当朝皇帝难做,闭关到如今,至于那武库,也是和皇帝一起控制在关中某处。
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理,但有一点是大家都统一认定的。
温府,肯定有个武库。
现在,一个到十六岁都未曾应气的温府小杂役,施展着一手形神兼备的刀法,说他只是看过一遍后,就照猫画虎学会了。
谁会信?
就连凌姑娘这种老江湖,都从未听闻过这种才华。
也只有温白麝自己会信。
“凌姑娘,我没有骗你,也不知道什么武库,如果你要找武库的话,你该去绑票管家爷手底下的青衣,我一个麻衣哪知道这。。。”
“闭嘴!”
一声冷哼,又一次打断了温白麝的解释。
凌姑娘有些丧失耐心,厉声道:“我问,你答,不要有多余的话。”
温白麝听得出来,对方根本不信自己,只能应承道:“姑娘请问。”
“你为何要冒险把我运进府里,是何目的?”
“我想了解些外面世界的情况,过去三年里,我只遇到了你这一个活口,才起了救你的心思。”
“了解外面?你怎么不去茶馆或者酒楼?”
“不瞒姑娘,十六年来,我没有离开过温府,也没有离开的权利,根本去不了你说的这些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