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的景色震撼了贝利科斯,这地方实在是太大了,从他被传送到的地方向左看,能看到二十多个停满了船的栈桥,向右看,虽然没有多远就有一座山,但是搭在水面上的栈桥一直绕到了山后。栈桥后面的斜坡上,是三排塔吊,栈桥有多少个,塔吊就有多少列,这边船上的货物不是人力或畜力搬运到城里去的,而是靠这栈桥后的三座塔吊运转的。这里的港口虽然规模大得多,但看起来却不像沙湾镇的那般繁华,港口上既没有摊贩,也没有多少行人,所以当贝利科斯突然出现在这里时,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瞩目。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贝利科斯开始沿着两列塔吊之间的小路往城里走去,这时一个人突然跑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你还真是能闯祸呀,在沙湾镇不老老实实转乘,居然跑去偷他们博物馆的藏品,你是害怕不出名吗?”
贝利科斯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连体工服的男人,这人头上戴着一顶小沿帽,面相看上去十分年轻。
这个人马上又说,“光锤郡大大小小的街道上都贴着你的通缉令,因为你是杀害皇家圣骑士团大团长的凶手,海对岸的报纸上也印着你的画像,让大家都知道你出现在了沙湾镇,搞得这段时间所有从沙湾镇来的船都要现在远海接受检查。巴罗斯的话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啊,他叫你不要节外生枝,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即使能提前预知,我想我还是会那么做的,因为我实在看不下去沙湾镇人对待赫卡瓦尔原住民的态度。”贝利科斯说。
“虽然侠盗会一直奉行扶危济困的宗旨,但更重要的是有大局观。”那人说,“像你这样的,做事不分轻重缓急,你到底要不要找回你的传家宝,如果你真的被检查的人逮到,连回去白溪镇的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路上遇到巨型贝乌贼该算我运气好了。”贝利科斯说,他能感受到这个前来接待他的人话里的愤怒,于是把这几天的经历和盘托出,“巨型贝乌贼袭击了我的船,我本来以为会葬身大海了,但是一些赶往博学者之岛的法师救了我,后来又把我传送到了这里。”
听过这话,那人脸上的愤怒一下转为了笑容,他说,“虽然善于闯祸,但是运气弥补了这一点,我也就不再责怪你了,反正等你回去,巴罗斯也会说你的。我叫库里尔,是巴罗斯安排的专门接待你的人,也是城里一家木质家具店的学徒工。”
“你的那家店就是侠盗会在这里的据点吗?”贝利科斯好奇地问。
“不是,”库里尔答道,“哪敢放在那种地方,说出来你也不信,我们的据点是教堂。”
贝利科斯想了一下,巴罗斯确实有告诉过他,不屈光锤修道院的耀歌院长在前往白溪镇之前,就是这座城里的牧师,其兄弟现在还在那教堂里当牧师。于是他兴奋地说,“那正好,耀歌院长有信要我交给这里教堂的牧师诺提库斯·光愿,你快带我去吧。”
“别急,这两天那里正在做礼拜,人多着呢,你现在我家呆上两天,我会照顾你的饮食和起居,你千万别到处跑。”库里尔嘱咐道。
贝利科斯听后有些失落,他也不想再光锤郡多呆,本来就已经比皇帝晚好几天到达这个地方了,如果再呆上几天,他恐怕没法在路上追上皇帝了。贝利科斯本来想把这个顾虑告诉库里尔,但是库里尔提前开口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库里尔说,“你也别想着早点办完这里的事去追上皇帝了,他早就回到首都云翼城了,你必须弄到一个掩护身份才能向那里出发。等这个周末去做礼拜的时候,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帮你搞定的。”
说罢,库里尔给贝利科斯穿上了一套连体工服,带着他向城里走去。离开港口,来到市区,仅仅是一座石质拱门之隔,两边的景象也完全不同,港口这边是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机械在日夜劳作的景象,而门的里面则是比肩接踵的人群。
穿行在这么热闹的街道上,库里尔最担心的就是有人认出贝利科斯来,他让贝利科斯尽量把头底下,靠着帽沿遮住自己的脸。所以这一路上,贝利科斯除了那石板铺就得道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所错过的都是小时候在巴罗斯酒馆里那些人描绘的雄伟石头建筑,不管是如同旧日神庙一般的港务局,还是四层楼高的百货商店,都由洁白的大理石砌成,上面还有精美的雕刻。
在这一路上,贝利科斯听到最多的谈话,都是市民讨论皇帝和这里公爵港口相遇的,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咱们公爵派出舰队欢迎皇帝带领的败兵,就像狱卒押送囚犯一样,皇帝陛下那委屈的样子别提有多滑稽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听说后来宴会上,公爵拒绝了好多皇帝陛下的要求,让他十分生气,但是为了保住体面,他又不得不摆出笑脸。”第一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也只有咱们公爵敢做出这样的事了,毕竟咱们是全帝国里最强大的公国嘛。”另外一个女人也附和道,“对呀,换做其他公国,哪怕是过去几百年一直和我们作对的雄狮公国,都不敢的。”
贝利科斯跟着库里尔快步行进着,很快就听不到这两个女人的声音了,不过两个男人的交谈又引起了他的注意。第一个男人说,“今天报纸说公爵病情加重了,自从上次参加了接待皇帝的宴会,他人就病了,这几天不仅没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第二个男人说,“你怎么连这都要怀疑到皇帝头上,虽然咱们公国和皇帝是有些交恶,但也不至于让皇帝直接对咱们公爵下黑手吧,这要是传扬出去,那还不让他名声扫地呀。”第一个男人又说,“但是事情也没有这么巧的吧,参加完宴会,当晚就生病,第二天连公务都没法处理了。”第二个男人再次开口说,“别什么事情都往阴谋论的方向去猜想,皇帝又不是巫师,哪有那种本领,想让谁病倒就让谁病倒。”
当这两个男人的话音变得很模糊时,一对情侣的谈话又进入了贝利科斯的耳朵,这次谈论的不再和皇帝与公爵相关,而是海的对岸,来自沙湾镇的报纸。男人说,“沙湾镇的大新闻,一名来自白溪镇的铁匠被赫卡瓦尔妓女勾引,盗走博物馆藏品,被永久驱逐。”男人说完大笑了几声,贝利科斯从这话里听出来了是在说自己的事,便有些愤怒。他倒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取笑自己而愤怒,而是因为那个男人对莎米娅的侮辱。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发作,不仅是库里尔的叮嘱在起作用,也是因为那个男人毕竟是在照着报纸描述的,而歪曲事实的正是那些编报纸的人。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女人说,“也许是白溪镇的人都喜欢异域风情呢,毕竟总能听到那个地方出些奇人异事的新闻。”
到了住处门口,库里尔终于送了一口气,他再次嘱咐贝利科斯,一定不要随便外出,然后他掏出钥匙开门。库里尔住的地方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由灰色的方形石块砌成,从外面看就像一个大方盒子。库里尔的小屋在三楼,这一层只有一个厨房,一个厕所,是所有人共用的,而库里尔在这里的租金,高达每月十五个金币。
就在这么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贝利科斯度过了无聊的两天,这两天对他来说就像两年那么长,每天既不能像往常在白溪镇那样挥锤打铁,也不能练习剑术,就只能坐在库里尔那件有些脱皮的沙发上发呆。
终于,到了库里尔带贝利科斯去教堂的日子了,这天,库里尔先是往贝利科斯头上淋了一桶红油漆,然后又用纱布给他缠了一层又一层,打扮得像个重伤员一样。这装束,既能遮住这张上了通缉令的脸,又能给他找到一个去教堂的合理理由,真是一举两得。出门后,库里尔背着贝利科斯走到了光锤郡的中心区域,不屈广场。这里原本是几个大贵族的庭院,被院墙隔成五个区域。兽人战争时,这些墙都被拆掉,石料运去加固城墙了,只留下了众墙交汇处的一根石柱。战后,为了纪念光锤郡身处敌后一年时间未被攻陷并迎来解放,人们把这根石柱建成了一座纪念碑,冠以“不屈”之名,于是这座广场也就叫做不屈广场。
为了迎合新时代,那些广场上的大贵族们主动缩小了自己庭院的面积,目的是能更加方便地接近民众。所以当贝利科斯身处这座广场时,只能看到几座孤立的大房子伴着一众低矮的商铺,而看不到那些冒险家口中豪华庭院了。教堂就坐落在这广场的中心,纪念碑的正北方,门口离纪念碑也不过十余臂远。这教堂的外形和白溪镇的不屈光锤修道院几乎一模一样,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白溪镇那座是照着这一座修建的。
走进教堂,趴在库里尔背上的贝利科斯看见一位和耀歌院长长相十分相似的老牧师正在和一名穿着朴素的年轻女子交谈。虽然只是看到侧脸,贝利科斯仍然能从那名女子的空洞的眼神和紧锁的愁眉中看出她有着很沉重的心事。
见光愿牧师还在接待那女子,库里尔只好把贝利科斯背到旁边的椅子上放下,然后小声对他说,“这女的平时都打扮得十分华丽,穿着一身精织的纱衣,上面还点缀着棉线绣成的花朵,头上戴着一顶扎满郁金香的纱帽,走路时也会撑起一把遮阳伞。可今天不知怎么了,居然穿得这么朴素,一点贵族小姐的气质都没有了。”
“她是谁呀?”贝利科斯轻声问库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