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唐岛县卫生防疫站,志伟简单地向领导汇报完工作,就马上赶去肖琳姐姐家里。姐姐告诉他,肖琳假期休完,昨天开始到县医院上班了。志伟用姐姐家的电话给肖琳所在的科室拔了一个电话,然而,肖琳却没有接。
是的,她——没有接陈志伟的电话。
因为陈志伟明明听到有人喊她听电话,却又回头告诉他:她不在。
志伟困惑而不解了。肖琳,你不是一直爱着我吗?你不是不愿意离开我吗?可是,你为什么连我的电话都不接呢?
他怎么知道,肖琳早已经对他们的爱情失去了希望?
他怎么知道,肖琳已不敢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他怎么知道,肖琳,这个“绰约的仙子”,已经被人间业障蹂躏得遍体鳞伤?
他去东莱县这短短的几天,对肖琳而言是多大的折磨?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非但不为过且犹显不足。
志伟生日那天,肖琳给志伟留下那封信,回到姐姐的家里整整哭了一夜。她完全可以想到,这样做也许会真的永远失去志伟,所以她好后悔好不甘心。
她那么固执、那么衷心地希望,志伟应该明白她说的全是赌气的话,志伟会理解她的一颗痴心一颗爱心;希望志伟不要信了她的话,希望志伟不会因此而做出离开她的决定。
她暗暗地虔诚地祈祷着:志伟,你是这样一个好人,你会体谅我的一片真情,你不会答应让我放手的。你会给我电话,你会来看我,你会对我说:琳琳,你真傻,我怎么会离开你呢?
志伟,现在我后悔了。我已退无可退,我需要你及早拉我一把,我需要你给我勇气和信心。志伟,你会这样做的,对吗?对吗?
可是几天过去了,志伟终究没有来找她,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每天每天,无论是在姐姐家,还是在医院上班,她时时刻刻盯着电话机,稍微离开一会儿她也会竖着耳朵听着,可是终究没有接到志伟的电话。
于是她害怕了,放下女孩子的自尊给防疫站打去电话,她想告诉陈志伟:她错了,她要收回她信里说过的话。
为了爱情,她甘愿对自己心爱的人俯首称臣。
然而,防疫站的人告诉她:陈志伟去了东莱县。
当肖琳听到这个消息,她真的失望,不,是彻底地绝望了。她知道,那里有个于艳艳,有个一直深深爱着志伟的于艳艳;而且,于艳艳还怀了他们共同的孩子,如果生了下来,也该有几个月大了。
就算再不甘心,肖琳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完了,她和陈志伟的爱情彻底完了!志伟连一点余地都没有留给她。
不是吗?他重新去找于艳艳了。是啊,于艳艳一直就那么爱着志伟,志伟一旦离开我,还有一个于艳艳时刻等着他,渴求着他的爱,渴求着扑进他的怀抱;所以,志伟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留恋自己的,他那么好,有太多的女孩子喜欢他。
离开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转身而已。可是我呢,我该怎么办呢?
除了满身满心的创伤,我还有什么呢?
肖琳,就这样度过了这短暂却是难熬的几天,每天陪伴着她的只有眼泪和噩梦。
蔚蓝的天空,辽阔的大海,灿烂的阳光,清新的空气……这一切一切的美好都不再属于她——这个美丽而又深情的女子。
今天下午,当同事告诉她,陈志伟来电话找她时,她的内心曾有过一瞬的激动,但是马上又被深深的悲哀所包围了。
志伟给我来电话,他是要告诉我,他准备和于艳艳结婚了吗?还是要郑重地对我宣布和我彻底断绝关系呢?
终于,她没有去接这个电话,因为她不相信这个电话会给她带来什么好运。此时此刻,哪怕是如五彩的肥皂泡似的幸福她都不敢奢望;只因为,就连那转瞬即逝的肥皂泡,最起码还有着让人炫目的光环啊!
志伟,因为爱你,所以我早就对你俯首称臣,而你,却迟迟不肯赐我“平身”。既已这样,就让我从你的舞台上卑微地退下吧。
世间若有一见如故,命里终有一别陌路。
满眼是你又怎样?深情专一又如何?在你已经对我紧紧封闭的心里,我的痴情,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傍晚下班以后,肖琳没有回姐姐家,直接来到冷冷清清的海边。这些天来,她几乎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因为,这里曾经是她和志伟经常光顾的地方,只不过以前是他们两个,而如今只有她孤身一人而已。
就像她给志伟的信里所说,以前两个人做的事情,现在换作她一个人去做罢了。
在这寒冷的冬天,海边散步的人寥寥无几,往日喧嚣的沙滩变得那么空旷而寂寥。
如血的残阳懒懒地挂在遥远的海面,它似乎一点也不留恋这繁杂的世界,只对它投下几缕冷冷的光线,便缓缓地沉入到苍茫茫的大海中去了。
没有风,海浪却依然在层层涌动,不知疲倦地冲上来又退下去,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弹奏着永无止息的咏叹调。
张蔷的那一首《无人的海边》,像梦呓般在耳边迴响:
在无人的海边,我面向这蓝天,
呼唤你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在无人的海边,往事历历在眼前,
我期待你会出现,一天又一天……
暮霭沉沉,肖琳的视线渐趋模糊,无声滑落的泪滴风干在时间的罅隙里,不留痕迹。缓缓地走向湿软的沙滩,海水已有些许倦意;蹲下身来,捧一把清凉在手,才感知心已是一片深凉。
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被潮水抚平,只是,为何心间的印记却是深深地铭刻,历久弥新?
不知不觉,双脚已被海水淹没。肖琳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茫然四顾,身边只有孤影一人。
落日余晖无尽愁,孤独与我共黄昏;
一生一世一轮回,繁华落尽一场空。
不敢再往里走了,肖琳真的害怕自己一直这样走进去,永不回头。坐在一块光滑的礁石上,眼望逐渐朦胧的海面,脑子里什么也不想。真的,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她倒是好希望永远这样,就如远处山顶那座忽闪忽灭的灯塔,日复一日,无喜无悲。
灯塔可以为迷茫的船只指引航行的方向,可是它自己永远是孤独的。岁岁年年,风里雨里,默默守候来来往往的船只,却没有一艘船愿意为它停留。船只在黑暗里看见灯塔,会欢呼,会感到安全;而当它驶离以后,它不会为灯塔回一下头。
夜色更加浓郁了,上弦月洒下点点清光,阵阵寒露不知不觉地降落下来。伴着轻叹,肖琳打了个寒战,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物是人非事事休,叶落无声花自残。亲爱的志伟啊,我们的生活有太多的无奈,我们的爱情有太多的困厄,这已经很糟糕了;只是,现在更糟糕的是,你丢掉了改变它们的愿望,我失去了拯救它们的方向……
初心已忘,怎得始终?
肖琳双手抱膝,将头埋在两腿之间,自己温暖着自己。行吧,往后的路我自己走,也许会疼,也许会累,至少比两个人都不开心要好。
一双手轻柔地将一件风衣披上了她的肩头。肖琳一惊,回过头来,黑暗中,她的目光正触上另一道含情脉脉的目光,那种天生不可泯灭的激动迅速流遍全身。
“是你?”她好惊喜,可还是强自压下了那份激动。
不错,身边站着的正是陈志伟。他已经来了好长时间,只是没有惊扰她。
在姐姐家一直等到过了下班时间好久,也没有见到肖琳,他便直接赶到县医院,却被告知肖琳早已离开,他只好来到他们经常约会的海边。他也是怀着一种期待找寻而来,而且上天有眼,没有叫他失望。
“琳琳,穿这么少会冻感冒的。”
“谢谢你,志伟。”肖琳的声音如此干涩。
“琳琳,为什么下午不接我的电话?”志伟坐下来,靠着肖琳的身体,为她遮挡阵阵的海风。
“我,我不知道……”肖琳掩饰着。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所以她转了话题问道:
“志伟,于艳艳……她好吗?”声音颤颤的,随之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
“她挺好的。”志伟简单地答。本来,此时此刻,他的心思并未放在于艳艳的身上。
“那就好,那就好。”肖琳喃喃着,绝望的痛苦爬上心头。
“志伟,也许我没有资格说,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如果……如果你愿意,你和于艳艳真的会成为一对好夫妻。她那么爱你,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孩子……”
她说得好艰难,可她觉得必须说出来:
“志伟,我知道,我根本就不配继续和你好,真的。我只会让你委屈,让你烦恼,让你承受压力。所以,志伟,你别担心我,只要你能幸福,我也会高兴的”。是因为被冷冷的海风吹过吗?声音里透着重重的鼻音。
“又来了。琳琳,你怎么这么傻?你忘了?在珠玑卫生院时,于艳艳来找我,你也曾跟我赌气,可是你忘了你后来说过的话?”侧过身来,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肖琳,他不明白,肖琳何以这样说?
“志伟,现在和那时不一样了。我……我这被玷污过的身子怎么配得上你呢?我现在是真的想通了。如果你勉强和我好,那我们将来只会痛苦。尤其对你,也许会成为一辈子的负担和不幸。志伟,我明白,真的,爱情是不能勉强的。放手吧,我真的不会也不能对你怨恨,虽然,虽然我那么……”
“我那么爱你”这几个字她终究没有说出来。有什么用呢?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能看着他不快乐呀。
多么善良的女孩儿!多么崇高的爱情!假如人人都有这样一颗无私的爱心,世界会变得多么美好!
“琳琳,别这么说。你怎知道我是勉强的?琳琳,这几天我反复地想过,我发现我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你的,因为我心里毕竟那么爱你,而且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所以,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要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的。琳琳,你听懂了吗?我不离开你!更不允许你离开我!”
志伟双臂搂住柔弱无助的肖琳,一阵愧疚涌上心头:
“琳琳,原谅我这段时间对你的冷漠。琳琳,请你相信我。”
听了志伟这一连串令人感动的话,肖琳心中一阵发热,泪水差点流了出来。可是,想起刚刚过去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纠结,想起那张妈祖灵签,想起那天晚上志伟说过的话,想起志伟刚刚从于艳艳那里回来,她的心又开始阵阵发冷,说出的话都在微微颤抖。
“往后的日子好长好长,志伟你想过吗?我怎么样都行,可是,你能受得了这种精神的折磨吗?志伟,不要一时的冲动,更不要怜悯我,否则,你还会后悔的。”
步入婚姻的两个人,需要携手走过几十年,如果勉勉强强、别别扭扭,那种痛苦的日子,想想都可怕。
仿佛看透肖琳的心思,志伟冷静地说:
“琳琳,这一次我的选择是经过反复的考虑而决定的,你要相信这绝对不是我一时的冲动,而且你还要相信,我一旦决定了怎么做,我便会努力去做好的。这不是对你怜悯,而是对我自己的感情负责。琳琳,别怕我受不了,我会忘记过去的一切,就算让我们从头开始,好吗?琳琳,我会让你开开心心的,因为我清楚地知道,离开你我也不会幸福的。”
“离开我,你还有于艳艳。她会给你幸福,她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
“呵呵,也许吧。”志伟自嘲地笑了:
“她会成为我的好妻子,可我成不了她的好丈夫。因为,我的爱只能给你。”
志伟的话,肖琳不是不懂,可是,一想起几天前的那一个夜晚,她的心又阵阵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