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越发得心应手,麻利整理完传单,又去寝室取了趟东西,做完这一切,克里德曼就开始在走廊寻找那人的身影。
“沐风!”听到动静,那人也扭头看向这处,挥了挥手。
“克里德曼?”还未来得及反应,只感到闷热的重量压在身上,那人仰起头,将怀里差点被挤变形的礼物托举到上方。
沐风也抬起头看向克里德曼,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如今有了笑容,甚至带了些惊慌,莫名可爱与滑稽。
“给!礼物!快拆!快拆!快拆啦!!”他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激动没有头绪,克里德曼却已经退后半步,回归最初的平静。
沐风瞥了一眼自己手中礼物盒,外表看不出什么,轻晃两声却能感受到物体的大致形状,圆形,声音也像是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他也索性不再猜测,打开了盒子。
“这是?”沐风的声音有些疑惑,他将那冰冷的物体高举过头,对着光,那俨然是麻瓜世界常见的闹钟,只是在顶部还有个不知何用的突出物。
“喜欢吗?我记得你说过怕黑所以上面安装了夜灯,晚上会自动发光,不需要时说关闭灯源就好,或是轻拍一下,也能关闭。”克里德曼在现场演示起来,伸手拍了下顶部的灯,柔黄的灯光突然亮起,又一下,瞬间熄灭。
“它还能设置时间,也是口头说明便好,要关闭也很简单,说'停止'、'关闭'这类关键词都可以做到,我就不演示了,你自己研究吧?”克里德曼伸手就将东西还了回去。
沐风也没多想,伸手接过,晚上,打开夜灯,设置好时间就快速进入了梦乡。
另一头的级长哈气连天,巡视完最后一圈刚准备回去,却被猝不及防的呼唤打断哈欠,许久,他听到脚步声,有谁来了。
“克里德曼。”似乎是专程来找自己的,背光下,那人身影糊成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只能从声音依稀辨认出此人身份。
“什么事?”对方并未回应,克里德曼却先行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交到对方手中。
“新'玩具',都是坏孩子。这是清单,这几个都是骂你肤色,说我们是尾巴绑一起的老鼠,骂我'病秧子'的不听话孩子。”
“哦?”那人吃惊地抬起头,表情愈发深不可测。“那陪我聊聊天,可好?”
克里德曼没有抬头,只是机械般望向窗外——清光皎皎,正是满月时分,狼人出没的时候。
“好。”没有任何犹豫,他顺从地走到那人身侧,开口说出问题。“去哪?”
“禁林。”好像只为说出这个答案,他转身就走,没留给对方任何反应机会,一路走入黑暗,克里德曼回过神来,也赶忙跟上。
勉强跟上那人步伐,对方率先开了口。“你的改变让我意外。”
“人是会变的,即使再细微,也是改变。”而他只是平静注视着对方,面无表情。
“嗯…”他发出声不响的鼻音。
月光照耀下,两身影一前一后,不知是否为错觉,落在身后那人越走越慢,他向后瞥了一眼,只看到被银白光芒拉长的影子。
“你给的精油很管用,谢谢。这一个月来我基本没做过噩梦,思路也前所未有的清晰,我感觉…烦恼烟消云散了。”
声音突兀响起,又很快归于死寂。他移回视线,扭过头向人点头,以表达自己对没有情绪波动谢礼的感谢。
继续前进,与之前不同,光越发刺眼,而在身后,微弱的窸窣声一同传来。工具下意识做出判断,拉过那人的手猛地向怀中拽,然后抱着人后撤了一步。
熟悉的、几乎令人反胃的冰冷擦身而过,残留的寒意还留在皮肤上,难以褪去——是摄魂怪。
“退后。”克里德曼深吸一口气,魔杖出手的瞬间,刺眼的白芒也顷刻驱散了眼前的敌人,可也不过一瞬,又如浪潮重新聚拢淹没。
克里德曼短暂陷入了沉思。能在禁林碰上摄魂怪本就是稀罕事,更别提三两成群,更加稀有。摄魂怪,这种生活在阴暗潮湿地区的黑暗魔法生物,以快乐为食,也同时唤醒人最恐惧的画面。
那么,能吸引如此数量摄魂怪的原因只能是——
“后退。”又是一声,克里德曼全力反击,白光迸发而出,即使看不清兜帽下的鬼脸,可啼哭似的声音传来,那几只摄魂怪哀嚎着四散而逃,最终,在两人眼前重新躲回黑暗中。
气温逐渐回升,却难免有凉意浸入身体,那人向这边靠了靠,贴在对方身上,体肤冷的像冰,伴着虫鸣,克里德曼很久没有说话。
“你被吸走灵魂了吗?”他突然发问,声线仍是平稳,但眼中隐隐渗出担忧。方才的一切太突然,只顾着先驱散摄魂怪,完全没顾及后续的治疗。
那人摇摇头,似乎并不想听到这个答案。“我只记得你被它碰到了。”克里德曼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询问,目光不自觉向后,后背被触碰的地方还有冷气。
“没事。”可即使他努力板着脸,对方也已经察觉到了那种情绪。随着一声叹息,克里德曼感受到有覆冰冷的触感贴在掌心处,低头向下,巧克力的包装被夜色浸透,却要比自己的手温热些。
“我不知道你会随身携带甜食。”还是相同的语调,那人瞥了一眼,见人完全没有收下东西的意思,又将巧克力拿走。
“是啊。”乏味的聊天居然让自己有了兴趣,见人不说话,他拿起巧克力,撕开包装,就大口嚼了起来。
克里德曼愣了愣,随即觉得那人虚伪到可笑。“这种程度的伤害还伤不了你我,况且,我将你保护得很好。”依旧没有多少起伏,却还是能隐约听出他想邀功的心思。那人斜了一下眼,又快速移回视线。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下次,我带点?”似乎是只想说这些,说完,克里德曼也闭嘴了。那人静静听完他的请求,半晌,他拉远了一段距离,走到了那人右边。
“不必,只是这块不新鲜了,需要处理。”最后的咀嚼声没入黑暗,他看着那人将一大板巧克力吃完,擦完嘴,又将包装塞回口袋。
“嗯。”克里德曼没再说话,走了一会儿,又有冰冷的触感袭来——这次,是头顶。
克里德曼快速打开无形之伞,全部倾向那人方向。
“你怎么办?”对方投来善意的询问,可关心没让那人脸上起一丝变化。
“小雨,无碍。”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没过几分钟,云团散去,露出底下皎洁月光。
他的话实在太少——原以为一来一回的方式能刺激对方多言,可没想到非但没有帮助,反倒让他更加沉默。
细密雨珠在发上结起薄层,他的发梢被冷意微微打湿,黏在额前,其中一束刚好挡住了眼中的光。可惜此时他背对着光,自己实在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太晚了,我想回去吧,即使摄魂怪不会再来,但满月之时,在禁林长时间的逗留还是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没有煽动情绪的成分,他所说的无非是对眼下情况的分析与实际的方案。
“嗯。”那人也没有拒绝,转过身,就和对方往出口处走。
可走到一半,那人突然抬起头,仰望星空,月光浸透了那双过分透蓝的瞳孔,持续刺激着,两行泪水也从眼眶顺势滑落,可他只是笑了。
“你的眼睛!”克里德曼也顾不得那么多,慌忙张开手要覆上去,却被谢绝了。
“我没事。”有那么一瞬,他确实看到有光从那人眼中溜走,也几乎让那双眼眸丧失了所有色彩,可也只是眨眨眼,除了余角的红晕再无更多不适表现。
克里德曼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牵着人脚步变快了些许。
“克。”他的步子停住了,回过头,安静看着那人。“你觉得光是什么?”
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那是下意识的回答。
“我不知道,也无法代表所有人,但从个人观点出发,光对人而言是希望,也可以是绝望,但以我角度,光就是光,即使它赋予万物生命,即使它来自于【本源】。”
那人也没回应,只是看着天边景色,若有所思。
“无所谓,那不重要,没有任何意义。”克里德曼继续以平淡语气应答。“如果有用,那么,即使刨根究底我也要研究明白;如果没用,它也就失去了研究意义,这样对么?”
“错。”可他的答案出乎预料。
“人各有立场,你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克里德曼,你得说出心中的答案。”
“我的答案……”这却让克里德曼不思其解,声音迷茫又轻柔,不自觉他抬起头。
那人也在此时看清,他那双被月光浸染的眼眸空无一物。
“那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吗?”那人抬头看了看天空,克里德曼也做出同样行为,半晌才点头。
“光是我的'快乐',但只是一小部分。你的呢?你又想要什么?”
他又被这问题问的愣在当场,却在瞬间,看到那人眼中温和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的快乐……似乎和你一起就很快乐。”莫名的情感给了他坚定、勇气和信任,克里德曼不假思索出口,平淡的脸上也起了浅笑。可他唯独忘了,自己也需要'快乐'。
“那你想要什么?”
这次思考的时间久了些,克里德曼略作思忖,才给出答案:“我想活下去。”
那人摇摇头,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那…我想…成为你……”
“不对。”他仍摇头,好像还是不满意,这次克里德曼彻底愣在原地,手上扯着围巾发力,差点拽下来。
“如果我哪里做错…可以……”他神色肉眼可见的垮塌,那人眼中含着半茶匙怜悯,捧起对方的脸,温柔摩挲着。
“你没有错。”仿佛他的话有安定的能力,听着话中略胜于无的情感,克里德曼竟感受到了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