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笙到竹蘭殿时没瞧见玄清尊,空荡荡的殿里连累得银笙那份寂闷愈发深重。
她唉声叹气的坐在艾叶青大理石台阶上,靠着柱子,抬头望着远处的云霞像迟暮的老人慢慢移动,与另一片云霞汇聚融合,再慢慢移动,再汇聚,再融合……
整个过程缓慢而无味,却让银笙的心绪在不觉间放空,随着云霞飘得有些远,连玄清尊出现在身后良久都未曾发觉。
风有些大,吹得银笙眯着眼,也吹得玄清尊衣袂翩翩,他傅手而立,看着一尺之外,两手撑着下颌坐在石阶上的人,眼眸划过一丝微光,她来这里做什么?
银笙听到身后地响动,惊喜回头,随即嘴角忍不住上扬,噙着晶亮晶亮的眸子说道:“帝尊,你回来了!”
女子语气轻快,眉眼动人,眼波流转间好似盛满光华,玄清尊眼眸里若有似无的微光有些暗,然,转瞬即逝,他淡淡开口:“有事?”
银笙点头,绞着小手,很是难为情道:“我想随帝尊习字。”
玄清尊淡眸一瞥:“为何。”
银笙语气凿凿:“出去后,不能丢了虚庭峰的脸面。”
“实话?”
“实话。”
玄清尊定定的看了银笙一眼,不言一语,转身就欲离去,银笙眼眸一乱,心念微动间,手比脑快的抓住离长昔宽厚温润的手。
玄清尊指尖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很轻,银笙并未发觉。她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加大,话说得有点急:“帝尊,我说的是实话,我是真的想――”
“放手!”玄清尊声音很沉,眸光噙着的那抹极寒,冻得银笙一个激灵,忙松开手,脸上赔着讨好的笑,心却凛着,兀自暗恼。
她忘了帝尊十丈之内是不允许有女子靠近的,自己适才犯了帝尊忌讳,想要帝尊同意习字一事恐怕更难。这么想着,又退开去十丈远。
语气斟满歉意和诚挚:“帝尊,方才之事对不起,您若是生气便罚我,可习字,银笙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学。虽然银笙只是一介小小宫娥,还不够资格求帝尊亲自传教,但银笙想着,也思了很久,岁月悠长,若终日只是麻木反复的做着同一件事,此般枯燥乏味,庸碌无为,这该是何等悲凉。”
“修书习字亦是漫长无味,不过徒增无趣,你是作何想。”语气尽显凉薄。
银笙继续挣扎:“修书习字的过程虽是漫长,却能修身养性,增广博识,端的是雅致,不无味。”
玄清尊不为所动:“本尊从不收徒,也从未教习过任何人,你若想习字,尽可去拜苏木为师,他必也是欢喜的。”声音一贯的清冷,疏离。
银笙仍苦苦挣扎:“可我只想随帝尊一道。”
玄清尊语气不变:“当真想学?”
或者……
“就如此执着于本尊……教习么?”
银笙心中猛的一突,面上神色如常,“因为是帝尊,自是胜过苏木神君许多,并不是苏木神君不好。自古学艺都是择高避低,万没有择低避高的,有也是自身无奈。银笙修的虽是清微淡远,到底修为不高,免不了俗,只想寻个最好的先生。”
玄清尊眉眼微抬,唇角轻勾:“你这般能说会道,倒不像化形两日依旧懵懂无知,什么都不会的人。一般灵物化形,仿若新生婴孩,因不习惯用人的脚走路,大都走不顺畅,更遑论满口理由。”
银笙解惑道:“在水云间的万年里,幸得天兕仙君。”他太能唠嗑了,这句话银笙没说出口,帝尊应当是知道的。
玄清尊面色微霁,望向远处的目光里,含着太多银笙看不懂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偏又淡的寻摸不着,半晌,才听得玄清尊那丝飘渺的声音虚虚实实传来:
“银笙,明日你且过来罢!”
蓝天里,白云仍在浮动,仿佛它的任务只是和一片又一片的云衔接,神圣不可动摇。
和风,吹得这句话模糊不清,然,银笙听得又真又切,当即高兴的应是,道了谢,神思飘忽间回了青渊阁。
是夜。
无月。
无风。
黑得有些沉,静得也有些沉。
银笙似乎睡的很甜,咧着嘴,露出小贝齿,可渐渐的却感觉到不对,胸腔处传来钝钝的闷痛感以及一种难言的窒息感,迫使得银笙猛地睁开眼,同时应激性的“嗬”一声。
不为别的,因此时此刻掐着自己脖颈的男人。
夜,有些冷。
空气,有些凝滞。
立在冷夜里的茅屋,显得过分萧条。
屋内,被迫躺在竹榻上的银笙,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她看不大清楚男人的轮廓,却能感受到男人如野兽般的气息从自己脸上掠过,带着烫人的炙热。
银笙不敢大意,快速凝聚起周身灵力,左手向前狠狠一击,却像石落大海,波澜未起。
银笙心中骇然,想要出声,脖颈却被紧紧桎梏着,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呜声,脸色憋得由红转紫,眸中溢出泪来。
男人整个隐在黑处,像极暗夜里嗜杀的魅魍,双瞳充血,满脸戾气,不带任何情绪的幽瞳定定的看着银笙,肃杀且危险。
银笙意识有些溃散,一阵浓烈到化不开的铁锈味传入鼻翼,惊得银笙瞬间清醒不少,抬手,聚力,使劲拍打掐着自己脖颈的那只手,仍是徒劳,那只手依旧纹丝不动在慢慢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