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四十五年,正月二十二。
是夜。连日的大雪掩盖了红墙绿瓦,却掩不住黑暗中的汹涌波涛。
临池宫。
揽华殿内,叶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手里的密信。身后的贴身侍女为她簪好发簪,拿起梳子轻轻整理她的头发。
侍女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殿下,陛下请您即刻前往福宁殿。”叶凝偏头看向殿门口,微皱起眉。身后的侍女察觉她的不悦,朝殿外喊:“知道了,殿下马上就去。”
殿外的侍女不再出声。
叶凝的视线重新回到信纸上。
确定人走后,春桃回头看向叶凝,犹豫了一会,开口,“殿下,陛下这会儿召见您,会不会……”
叶凝忽然嗤笑一声,视线不离信纸,悠悠道:“无非是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这偌大的江山无人守,突然想起还有本殿,想要让本殿帮他儿子守江山罢了。”
春桃看着叶凝手里被捏皱的信纸,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叶凝将信纸放在烛火下点燃,看着纸张变成灰,转身朝殿外走。春桃快走几步,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身上。
临池宫门口,来接叶凝的轿子已等候多时,站在最前头的,是景平帝身边的大太监福东海。
福东海一见叶凝出来,立马迎上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他刚想开口,就被叶凝制止了。“福公公,陛下还在等着呢,还是先去福宁殿吧。”
福东海尴尬的笑笑,连声应是,让出路来。叶凝对福东海略微点点头,钻进轿子里。
轿子很快就停在了福宁殿前,叶凝进去时,殿内还有两人。
一名容貌秀美的妃子和一个少年正跪在龙榻旁,见有人进来,都抬头看过来。
叶凝刚好和那名妃子对视,一瞬间,那名妃子的面色就黑了下来,殿内的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一旁的福东海生怕两人起冲突,正想上前调和,龙榻上突然传出两声咳嗽声。跪在地上的妃子的注意立刻转到身旁的榻上,柔声问:“陛下,您醒了?”福东海也凑上前,低声问:“陛下?”
年老的景平帝躺在榻上,缓缓睁开眼睛,口中不停念着:“阿凝…阿凝…”
听清景平帝话的妃子脸上的担忧有些挂不住,她拽了拽身后的少年,微笑着说:“陛下,敬阳殿下很好,您无须担心。”
她话头一转,“倒是宏儿,这几日一直陪在您身边呢,臣妾怎么劝他都不听,说只有呆在您身边才安心呢……”一旁被点名的宣宏不自在的笑笑,默默往另一边挪动。
景平帝的视线扫过跪在一旁的萧贵妃和宣宏,朝福东海递了个眼神。
福东海立刻会意那妃子,正色道:“贵妃娘娘,陛下已经召见了敬阳殿下,您请回吧。”
萧贵妃闻言,瞪了眼福东海,又看向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叶凝,最终不甘的带着宣宏退出福宁殿。福东海扶着景平帝坐起来,带着殿内其他侍候的人也缓缓退出去。
福宁殿内只剩下景平帝和叶凝两人。
景平帝拍了拍榻边,示意她上前来。叶凝走到龙榻边坐下,景平帝就靠在榻上静静看着她,半晌才道:“……一转眼,我们阿凝都长这么大了……”
“第一次见你时,才那么小一点,时间真快啊,一晃眼二十年过去了…”
“陛下。”叶凝出声打断了景平帝的话。她抬头直视景平帝,“您召我来,不该是说这些的。”
景平帝仍是慈爱的笑着,像看一个顽皮的孩子闹脾气。他颤颤巍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叶凝的头,像安抚孩子一样对叶凝说:“阿凝还在怨朕吗?”叶凝不自在地别过头,矢口否认。
“可阿凝确实应该怨朕的。”
“我知道。”
景平帝愣了愣,脸上的笑淡了些。他抚摸着叶凝头发的手顿了一会,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阿凝……知道什么?”
叶凝盯着地毯,声音平稳地回答:“知道我父兄是被人背叛,死在边地战场上的。”
“知道我姐姐是被人下毒,一尸两命的。”
“知道我母亲是拼死生下我,最终葬身火海的。”
“知道我乳母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在途中被射杀的。”
“知道幕后凶手就是荣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