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不怪梅兄,我下山之前,也难以想象。山下会是如此景象。何况梅兄呢,你在北庆游历江湖,整日所对皆是北庆。又怎么看得到边境之后的大梁呢?”宁远端起酒,悬在半空,倒像是要安慰顾长风一样。
“砰,干~”桌上的菜也算有幸,能喝到如此弥足珍贵的酒。这是两位最为激动的一次碰杯。
“既然宁兄一心想施展才华,就算容不下朝堂险恶,百官偏私。至少还能投军啊。我听说离此不远的赤林军,一心护卫北境,保天下百姓。主帅更是唯才是用,从不偏私。那里应该是你的好去处啊。”这也是顾长风心中,对于宁远为何要一路北上的答案——投身赤林军。
“你一个江湖浪子,你又是怎么听说这些的?”宁远不禁反问道。
“之前听北庆的溃兵说的啊,就是在路上听他们讲赤林军的传说,不小心听入了神,才被他们发现了。不然也不至于去阎王殿走一遭了。”顾长风顺着之前编的故事接着编。“怎么样,我这用命拿回来的军情,对宁兄可有作用?”
宁远扫了一下肩膀的落叶。恢复了一点笑意。“好奇真的能夺命啊,你也称得上一只好猫了,哈哈哈哈~”
顾长风附和着提了提嘴角,心中更是期待着宁远的回答。
“不错,我下山之后一路北上,原本的终点,就是赤林军。”宁远像是重拾了某种信念一般。不等顾长风发问,宁远接着说道:
“但我不想沦为朝堂制衡的牺牲品。”
顾长风心中一怔。他知道,朝中很多人都看不惯赤林军功高震主。而陛下虽未表现出来,但心中也甚是忌惮。就连此次战役,僵持数月,却未见一兵一卒的援军,顾长风心中也是有所怀疑。但是却不至于成为牺牲品!
“宁兄为何如此认为?”
“难道赤林军如今的结局,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前几日一战之后,赤林军几乎全军覆没。从此之后,世间恐怕再无赤林之名。这难道还不是牺牲品?”宁远眉头紧皱,将问题抛回给顾长风。
“赤林军守卫北境,皆是为大梁百姓,守护的是万家灯火。即使全军覆没,那也是为国为民而死。并非是什么朝堂制衡的牺牲品。”顾长风慷慨激昂,陈述着自己的心中理想。那也是他的自以为。
“守护万家灯火,可结果呢?万家有灯火,都是权贵。再观百姓,家已不家。”情到深处,宁远又将背后的竹凳蹬了数丈远,起身踱步。
“你赤林军能挡住来势汹汹的北庆十五万精锐,可你挡得住高居庙堂者的各种明枪暗箭吗?对于百姓而言,那些贪官污吏,与敌军的烧杀抢掠并无二致,甚至是一场更为持久的伤害。”宁远的话,让顾长风第一次对自己心中多年的信念萌生了怀疑。“敌军入城,尚可举棍反抗,殊死一搏,可圣旨布告,却是无可奈何啊~民岂敢与官斗。”宁远声音渐渐沉重,仿佛沉积多年的一口气,在此刻随着这些话倾泻而出。
“再说此战,八万赤林军与十五万北庆军对峙整整数月。两倍之敌。数月之久啊,仅见不到一兵一卒的援军。”宁远似乎对此颇为熟悉。“嘉林关距此不过三百多里,几个月爬都能爬过来吧!当然,决战之后的,确实是爬到了。收尸总算有人了。若不是朝中授意,嘉林关一个四品武将,敢这样拖延吗?而朝中,若无皇帝暗许,谁又敢拖这么久。”顾长风的心终于还是被赤裸裸地扒开。他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如今却一个字一个字地飘在他眼前,久久不肯散去。
他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只是不愿意接受,八万弟兄,一朝之间成为了君王猜忌、朝臣“未雨绸缪”的牺牲品。如此,更让在路上的将士们,寒了心。
不过如今,大局已定。八万赤林军已然全军覆没,而赤林军世代所对阵的敌人,北庆引以为傲的十五万皇属军精锐,也已被斩落马下。赤林军的使命已经完成。作为赤林军的主帅大将,从此也不再受赤林二字束缚。
顾长风心中虽痛恨,但随着那漫天的红光,他终于可以离开那些深恶痛绝的算计,踏入在心中尘封已久的江湖梦。
二人对坐着,听了半炷香的叶落蛙叫。心中不知是何等的难以言表。在此刻,也都成了遗憾。
“我打算明日便出发去找我朋友,既然宁兄孑然一人,不如与我一同江湖逍遥。了了这些烦心事。”顾长风率先发声盖住蛙叫。接着补充道:“今夜一叙,宁兄的远见卓识,确实非同凡响。我视宁兄如知音一般,能与知音一路相行,实乃人生一大幸事。宁兄意下如何?”
顾长风的辞别确实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到此时,宁远的脸上还停留着错愕。
“短短几日,我已视梅兄如至交。你我当如子期伯牙,高山流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两人都不免心生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