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二人迈步出了山洞。徐卿玄撤了法术,山洞恢复了原貌。外面的天虽已大亮,却晦暗阴沉,层层墨云压顶,寒风肆虐,呼啸荒林,极目所及是密密的枯树,麻麻的萎蒿,崖瘦石冷,万物凋谢,一片死寂萧然。
二人站在山洞外宽敞的平地上,观察了一会儿远离尘世喧嚣,风冷物凋的野莽荒林。徐卿玄轻扬袖袍,瑞彩霭霭的祥云飘在二人的脚边。
当二人踏上祥云后,小谢微笑道:“昨天追擒妖怪时,我一个人控制祥云飞了很长时间,飞了很远,不如再让我试试。”
徐卿玄微笑着点了点头,温道:“小谢,你控制着祥云一直向东,我会告诉你家乡所处的位置。”
小谢在得到允许后,信心满满的凝神聚气,控御祥云,祥云冉冉升起到半空。见此,小谢深吸了口气,双手轻拈个“行”字诀,祥云便向东缓缓飘去。
飘行了一段距离后,七彩祥云的速度虽然不是很快,却始终是稳稳当当的。小谢一脸认真的回望着徐卿玄,朗声道:“昨天我追杀妖怪时,心无所忌。不知今日为何这般谨慎多虑?”
徐卿玄温道:“这就叫河狭水急,人急计生。”
小谢听后,微微一笑,娇嗔道:“谁让那个丑八怪胡言乱语,满嘴放刁,竟然敢打我徐大哥的主意。”
二人边说笑,边观察山川河湖的风景,观察城镇村落的地形地势,边畅谈自己的见解看法。两柱香的工夫后,二人到达了东边万余里外的大名府南乐县春晖村。
一月二十六日亥猪末,寒风如刀似剑,冰寒透髓,大地凋残,黯淡无光,天空墨云叠叠,阴幽深沉的福建鹫峰山主峰。
在昔日是“肉血磨盘,血海尸山,腥风悲飒,茹毛饮血”,今日是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磷火悠悠,忽明忽暗,白骨露野,鬼气森森,死寂沉沉,偶尔响起几声老枭怪鸟诡异瘆人的仁山上空,飘着一片白云,白云上人影绰绰,透过缥缈的薄雾,隐隐约约可见白云上的人影分成一北一南站立。北边站着两个身姿挺拔,轩昂非凡,居高临下的两人。南边站着稍微弯腰,毕恭毕敬,北面臣之的四十二个人。
随着苍茫大地呼啸不止,穿骨透髓的寒风暂息,站在北边左侧的一人,发出青年男人的声音,沉声道:“自从去岁徐卿玄铲除蝎钺后,将狠妖的五百个爪牙嘱咐东岳帝君、西岳帝君转交给你们的同时,他又通过二岳帝君,向你们转达“命令你们在福建各地宣称蝎钺逃散的爪牙都被你们与百姓齐心合力所擒”,试图以此来震慑福建的官绅、地主、豪右,令其等心有所忌,手有所软。以免渡过了三十九年轻税薄役的福建黔首在刚刚经历烈焰风暴,伤口未复时,旋即就遭到官绅、地主、豪右的清算、盘剥、压榨的谋略计划。不知效果如何?”
南边四十二个人最前面的一人上前一步作揖,发出了青年男人的声音,应道:“回二位钦差上仙的话,徐卿玄此举虽说是济苦扶困,怜贫悯穷,关怀大众,稳定大局,用心良苦。但人间数千年来都是“损不足而奉有余”,劳苦大众在“所以饥、所以难治、所以不畏死”,盘剥淫糜者在“食税之多,胡作妄为,养生之厚”中不断轮回。所以效果不佳。更有甚者,应天城内皇子之间的争权斗势,较力比才,你死我活,誓不两立的氛围蔓延到地方。汉王利用此次雍乐丈量天下土地之机,清除了不少效忠东宫的地方官吏、缙绅。一时之间,朝廷震悚骇然。因此,福建上到藩台、臬司,中到知府、知县,下到乡绅、里长都鼓足了劲,拼命的逼迫、廷杖、威胁百姓,比如将一亩田上报说是三亩,比如将原来在册藉中的田亩上报说是扩田,比如将只有五口人的家上报说是十口……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北边的二人听罢,点了点头,右侧的一人,发出了青年男人的声音,问道:“对此形势,福建劳苦多难的百姓在私下有何异议?”
南边为首的另一人上前一揖,发出了青年女子的声音,回道:“启禀二位钦差上仙,福建的百姓在这段时间来,可以说是牢骚满腹,愤愤不平。绝大多数百姓异常怀念蝎钺,异常崇拜蝎钺,暗地里为蝎钺设祠堂,供奉祈祷。反而对徐卿玄极为仇视,极为怨毒,极为憎恨。甚知有不少人因不堪官府的催迫压榨,而联名到官府状告徐卿玄,恳求官府缉拿、法办狡贼悍匪徐卿玄。官府对此应接不暇,只好上告朝廷,拖延扯皮。”
北边的二人听完汇报后,对望一眼,一抹得色飞掠过朱唇。
左侧的那人面向南边待命的四十二个人,和声道:“近日来,仁寿天尊的部下余元仙君、余切仙君一直在中土各地寻找、搜集徐卿玄的过失。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仁寿天尊对徐卿玄有杀父杀母的血海深仇。余元、余切这般处心积虑的作为,想必你们……说到这,那人掐断了后面的话。
南面的四十二个人心领神会地作揖齐声道:“小仙等明白。”
北边右侧那人接话道:“明白就好。你们明天分批去京畿道,把福建的形势告诉汤兰质、程元嘉以及部下,命令他们把福建的情况告诉余元、余切。如果余元、余切不信,在他们亲自来福建探查时,你们可亲自去迎接转告。反正你们与京畿道的那六十二个地仙土神都是由仁寿天尊所提拔任用。有道是: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乡中水。”
未待南边立功心切的四十二仙回应,北边左侧的那人接话道:“只要你们把福建的形势、实情告诉余元、余切,使他们信服。事成之后,你们便可以离开土地贫脊,峰多林深,人丁单薄,山穷民恶的福建,前往土地肥沃,鱼米之乡,繁华热闹,阎闾相望的京畿道任职。听明白了没有。”
南边四十二仙在听完后,一个个眼冒绿光,兴奋满腔,一起强抑着狂喜,躬身齐道:“遵命!小仙等定当坚决执行,不敢有贰!”
当他们抬起头来时,北边的二仙早已离去……
子鼠初,在京畿道九华山的上空祥云上。敬惠强抑着内心的喜悦、激动,以一副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的姿态北面臣侍风肃神君、靖德神君。
未待敬惠开口相询,风肃神君先开口道:“贫道等奉北康王之命将封困在这里的海量厉鬼调走一半。”
敬惠心知:“面前的二仙气质华贵,品貌不凡,金质玉相,定然是天界高班尊位的上仙,而非身在凡间的徐卿玄的部属。他们特意临凡,单独召见自己,定有要事。若是完成了他们交办的大事,那自己入居天宫,名载天册之日将不远矣。”
念及于此,敬惠诚敬地应道:“谨遵钧命。”
风肃神君、靖德神君已然看出了敬惠的隐秘心思,交换一下眼神,会意一笑。
靖德神君一脸欣赏地道:“好,道友真不愧是三界的擎天一柱,苍生的保护神北康王所提拔任用的贤仙。既然如此,贫道也就不兜圈子了。道友拿此葫芦,进入封困海量厉鬼之地,将其吸取一半即可。”说着,他将手中的一个金紫葫芦向前一递。
敬惠双手高举过头,接过葫芦,回道:“上仙谬赞,小仙愧不敢当。上仙身系重任,万务繁殷,间不及暇。小仙这就去办理,稍后即回复上命。”
风肃神君、靖德神君点了点头,一起和声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敬惠深深一躬后,化作一道金光往西边数里外那座封困海量厉鬼的最高孤峰而去。
眨眼间,敬惠进入地下世界,驾祥云飘在半空。拿着葫芦,对着黑暗辽远的地下世界,沉声道:“北康王有事要你们办,速来集合。”
话音刚落,漆黑沉闷的地下世界霎时间亮起了无数双碧紫、腥红、赤褐、深绿、赤紫的眼睛,并伴随着“小鬼等拜见北康王大驾。王爷但有差遣,小鬼等万死不辞。”源源不断的向敬惠靠拢。顿时,森暗幽晦的地下世界变得冰寒透骨,阴风狂啸,异芒耀眼。
敬惠心知这些凶暴逆天的厉鬼轮回已经无望,留在世间只能扰乱阴、阳二界的秩序。既然清心寡欲,功高权重,饱受猜忌的徐卿玄不能用,那不如用来铺垫自己登天之路。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葫芦塞子,底朝天,口朝地。随即,葫芦口喷出千万道七彩仙晕,把厉鬼源源不断的吸了进去。当他察觉到葫芦渐渐的变得沉重时,心知数量已够。就把葫芦扶正,盖好塞子,在千万道七彩仙晕的渐渐消失,海量厉鬼的恭送声中敬惠离开了地下世界。眨眼间就到了风肃神君、靖德神君的面前,把葫芦高举过头,躬着身递给二仙。
风肃神君恭和地伸双手接过葫芦,和声道:“有劳道友了。道友的勋庸、勤勉、尽职,贫道会亲自禀告上界。事情已毕,贫道等这就去向北康王复命,道友请留步。”
于是,在敬惠躬着身“小仙拜送二位上仙”恭敬有加的口吻中,风肃神君、靖德神君驾着七彩祥云向西而去,渐渐的消失在了月明星稀的夜色中。
敬惠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目光痴迷,仿佛是看到了雄壮辉煌的南天门正向他缓缓打开……
一月三十一日,已经寒冷阴霾半个多月的天空终于云散雾开,青霄湛蓝空明,白景俯临朔风肆虐数月,苦待东风的凋残大地。
这天的辰龙二刻,徐卿玄与小谢收拾停当,锁好房门,并用仙术护住了小谢的家与她舅父家的房子后。二人先到小谢舅父家前拜辞。小谢轻撩裙摆,面对舅父家,跪在荒草上,轻声道:“舅父、舅母、表姐你们在此好好安息吧,我要与徐大哥出远门了,过一段时间可能会再回来。你们放心吧,十年来一直迫害欺压我们的那个胡家少爷已经作法自毙,一命呜呼了,舅父你在天之灵可以宽心了。”言毕,小谢又磕了几个头。徐卿玄把她扶起,二人又往西北的坟山而去。
不一会儿,二人来到了小谢父母的坟前拜辞,小谢轻撩裙摆,跪在坟前的荒草上,轻声道:“爹、娘,孩儿要与徐大哥出远门了。你们放心吧,现在孩儿已经学会了仙术与剑法,世上的那些恶人再也伤害不到孩儿了。有徐大哥在孩儿的身边,孩儿每时每刻都很幸福快乐。爹、娘,孩儿走了,过一段时间,孩儿与徐大哥会再来看你们。”
言毕,小谢又磕了几个头,正要站起,却看到徐卿玄正在单膝跪下,神色肃穆孝敬地对着自己父母的土坟。见此,小谢便陪徐卿玄跪着。
徐卿玄看着面前两座枯草丛生,藤蔓笼罩的土坟,朗声道:“两位老人家,若是我徐卿玄在此次的乾坤巨变后,能够幸存下来。定当悉心照顾好小谢,使她安安乐乐,幸福美满。”
言毕,徐卿玄重重的低下头行了个礼,就与玉颜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小谢一起站了起来,迈步下了坟山,驾运起祥云,往南方而去。
依旧是由小谢控制祥云,徐卿玄时不时在背后指点一下。当二人越过南乐县的上空,朝南偏西行了数里后,意兴阑珊的小谢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痛,制止了飘行的祥云,抬手捂着胸口。
徐卿玄见此,一脸关怀,温柔地道:“小谢,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骤痛顿消的小谢放下捂着胸口的右手,朝他甜美一笑道:“徐大哥,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只是没来由的胸口忽然一痛。我觉得下面的大地上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我们下去看看。”
徐卿玄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迎着小谢询问含忧的目光,温道:“小谢,你的预感没错。去年十二月九日我们在南乐县东城门附近碰到的那对父女不听从我们的劝告,致有此惨祸。”
小谢一听,急应道:“你是说姜仙兰姐姐一家又出人命了?”
徐卿玄轻叹了口气,惋惜地道:“不只是姜仙兰一家。他们村子惨遭南乐县胡府所派遣的暴徒血洗,一村之人仅活下一人。”
小谢听罢,惊讶的“啊”了声,急道:“那我们赶紧去看看。”
徐卿玄点了点头。
于是,在小谢的控制下,七彩祥云缓缓降落,择地落在村口的一块大石碑旁。二人下了祥云,近前一看,石碑上镌刻着“康桥村”三个工整的楷书大字。
小谢看罢,轻声道:“果然是姜仙兰姐姐的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