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子孟没想到谭青山竟然在众人面前奚落他,而对方所说的理由,自己偏偏还无法反驳,不由气得虎吼一声,眼看就要下达动手的命令。
便在这时,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盖过了他的吼声。那啸声中显然蕴含着极强的真气,众武者内息感应,一时气血如沸,震得手脚发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倏然穿过云峰阁剑阵,如鹰隼收翅俯冲一般,扑向吕子孟。
谁也没有想到,已有十年不曾与人动手的掌门谷听潮,这个看起来已经日薄西山的干枯老者,一动起来竟然疾如风暴,七八丈的距离须臾便至。
吕子孟大惊失色,欲强运真气拔出凤鸣剑时,谷听潮的掌风已经扑面而来。他狼狈地往地上一滚,堪堪避过。那边铁臂神周成坤见吕子孟处于下风,赶紧冲上前来搭救,却不料谷听潮要的就是他上来,略微偏闪两步,错开周成坤的一扑,反手就按住了他背心灵台穴。
灵台穴穴近心脏,为人身要穴,如被大力撞击,性命堪忧。周成坤知道以谷听潮内力之雄强,背心要穴被控,绝无侥幸逃脱之理,不由面如死灰。
谷听潮左手拿住周成坤肩膀,右手控他背心要穴,冷冷地道:“周二侠,你们在云峰阁前启衅,原是容你不得。念在贵堡主的面子上,你现在命属下离开,此事可以一笔勾销。否则,老朽只能对不住了。”
穿杨箭于成海大惊,他拳脚刀剑都不出色,只以射箭见长,但谷听潮以周成坤为人质隐在其后,他的本事也发挥不出来。
周成坤大叫道:“吕三侠,救我!”
吕子孟虽然害怕与谷听潮正面决战,但他也知道,陆家堡群雄是他能否夺位成功的关键,如果他们投鼠忌器,等时间一长,被鸣镝召来的别堂援军上山,他就被动了。于是他一咬牙,拔出凤鸣剑,直指谷听潮后背。
易飞廉见吕子孟动了杀机,喝道:“吕子孟,你敢动师父!”脚下清风步已经疾跨而出,青霜剑烁烁而去。
凤鸣、青霜两剑一交,二人战在一处。翔凤堂以下韩泽等人见主将动手,齐齐拔刃,喊道:“杀!”向云峰阁剑阵杀去。
于成海见战端已启,横下心来,大喊道:“放箭!”自己弯弓搭箭,朝谷听潮露在外面的头部一箭射去。
穿杨箭的箭术名不虚传,在几乎没有余裕瞄准的情形下,这一箭竟然擦过周成坤的脑袋,直指谷听潮的前额。但谷听潮何许人也,头微微一侧,这间不容发的一箭便落了空。
但其余弓箭手得于成海命令,已向云峰阁剑阵中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云峰阁弟子正在抵抗翔凤堂的攻击,难有余裕提防暗箭,箭雨一下,便有数人倒地。
便在这时,周成坤右臂曲起,以肘向后疾撞。他号称“铁臂神”,倒也不只因为箍在小臂上的铁板,而是半生横练功夫,都在这双臂之上。这曲肘后撞的一招“履虎尾”,是在背身于敌的不利情景下,以攻代守的一招。以铁臂神肘部之硬,穿木裂石不在话下,便是钢甲也要被他顶凹,若撞在肉身之上,后果可想而知。
谷听潮眼中精芒一闪,不等他招式用实,右掌中劲力便猛然吐出。谷听潮自练百川神功之后,内力之强,天下间罕逢敌手。周成坤横练功夫虽强,内功与谷听潮却有云泥之别,当下全身剧震,脏腑俱裂,立时仆倒在地,一口血喷出老远。
“二哥!二哥!”于成海惨呼一声。他和周成坤早做好了恶战一场的准备,但假想的敌手都是云峰阁内三代弟子,哪料到本该“行将就木”的谷听潮竟然还生龙活虎,上来就先手击杀了周成坤。他眼目发赤,举弓就射,谷听潮立掌一侧,将利箭劈落在地。
谷听潮一击毙敌首脑,立时运起轻功,纵身向外围弓箭手扑去。于成海虽恼恨他无情击杀周成坤,但不敢与他近身相接,也运轻功奔走,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向谷听潮放箭。然而谷听潮轻功精妙,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饶是以穿杨箭箭术之高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一支支落空。
谷听潮并不理于成海,而是随便抄起一柄剑,直接向最近处的弓箭手招呼。弓箭手近战不利,身边都有刀盾手保护,但陆家堡招募的这些武士多数都是行伍出身,战场上拼杀固然悍不畏死,格斗技术较谷听潮这样的剑术名家却相差远甚。谷听潮下手不容情,一招“云雷九动”随手使出,剑光烁烁之间,两名弓箭手、一名刀盾手喉头血花四溅,当即毙命。
陆家堡余人见他如此神威,哪敢轻撄其锋,只得纷纷远避。但谷听潮轻功有如鬼神,在场中左一晃右一窜,只挑陆家堡武士痛下杀手。
易飞廉和吕子孟战在一处,一青一金两道人影纵横翻飞,难分胜负。这两人一师同门,年龄、资历都相仿,擅长的功夫虽各有千秋,但总体来说实力相若。两人都是怀着一样的心思:易飞廉想拖住吕子孟,不让他有余裕攻击谷听潮;而吕子孟所忌惮的唯有谷听潮和易飞廉二人而已,谷听潮是他不愿面对之敌,而且此时已和陆家堡众人杀得难解难分,自己只有抢先解决掉易飞廉,才能与陆家堡联手。
混乱的场中。
岳穆清从前与人比武,都是点到为止,哪里见过真正的杀戮。这时见场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不由惊得呆了,手中握着的剑柄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对于剑派的这场巨变,他当然比在场的云峰阁或翔凤堂弟子预知得要早,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果这是一场噩梦,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如果这是一座炼狱,他要如何才能脱身而出?
他想起拜入琅琊剑派时,师父与执法长老都向他宣示过琅琊剑派最重要的规矩——琅琊五禁,其中第一禁是“禁欺师灭祖”,第二禁是“禁残害同门”。而现如今,场中交战双方已然杀红了眼,无论是师徒关系还是同门关系,只要见到服色相异,立时刀兵相向,绝不迟疑。岳穆清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来:“别打了,别打了!”
喊了两声,忽然脸上一热,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云峰阁弟子被韩泽快剑劈开脖颈,颈血喷了他一脸,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岳穆清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顿时化作全无生气的一具死尸,头奇怪地扭曲着,向天地展示着颈中鲜红的血肉,腿一软,竟跪倒下来,胃中一阵翻腾。
韩泽双目赤红,虎吼一声,挺剑直劈岳穆清。岳穆清见他面目狰狞,惊得手脚都酥麻了,哪里能够抵抗?但见一柄长剑当头劈下,眉宇间也感受到剑刃上森然寒意,已然不及躲闪。忽尔“铮”的一声,一柄剑从旁伸过来,格住韩泽的长剑。耳边响起一个镇静的声音:“岳师弟,站起来。”是谭青山。
韩泽见是嫡亲师弟谭青山,分外眼红,骂道:“叛徒!”谭青山不甘示弱,回骂道:“奸贼!”两人都挺剑战在一处。这两人师出同门,擅长的都是快剑,韩泽固然稍强一些,但只在毫厘之间,一时也难以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