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一串凌乱的脚步声惊得屋檐上的鸟乱飞乱撞。
皇帝皱眉道:“是什么声音如此聒噪?”
“臣妾才人邱氏求见皇上,恳请皇上开恩,饶恕臣妾的父亲!”傅菱荷认出是与自己一同拜见婉贵妃的邱才人,只见她满头大汗、脸红筋涨,发髻松松散散,连衣领上一颗玉片花瓣纽扣都没有扣好。端阳殿外有不少侍卫,见她如此样子吓得纷纷回避不迭。好在傅菱荷这回已经穿好了衣裳,否则岂不是无比尴尬。
“朕今晚召了谨才人侍寝,你却无故跑来做什么?”皇帝眉头一皱,看着邱才人的狼狈样子,面色越发阴沉,“你入宫前礼仪嬷嬷没有教你宫规么?后妃未得通传便入朕端阳殿,还衣衫不整,如烟花女子一般,成何体统?”
邱才人又急又怕,话都不会说了,跪在地上连连叩首:“皇上恕罪,臣妾如此匆忙赶来,是,是因为有小太监告诉臣妾,皇上怀疑臣妾的父亲酒后误事渎职,要贬,贬谪他,臣妾实在惶恐——”
皇帝拧眉,似乎听到了什么无比荒谬的事情:“你再说一遍,你来做什么?”
“臣妾听说皇上要贬谪臣妾的父亲,特来为父亲澄清······”
皇帝的呼吸稍稍平和了些,片刻后恢复了常态,甚至拿起挂在檀木博古架上的一串白玉珠一下下转动起来。傅菱荷以为他是要容邱才人求情,但温鸿素来了解他脾气,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征兆,急忙向邱才人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可是为时已晚。他只好去关好大门,不让刘治等人探听殿内的动静。
几秒钟后,皇帝重重地将佛珠撂到地上,好几颗崩裂成碎片,吓得邱才人花容失色:“近来数日朕都没有关心宗人府的事,更没有弹劾邱显的奏章,你如何说朕要进行贬谪?莫不是你在窥探朕勤政殿里的消息么?”
“冤枉啊,臣妾冤枉啊!皇上明鉴,臣妾万万不敢啊!”邱才人拼命求饶,哆哆嗦嗦地说,“方才,方才臣妾饭后散步时有个小太监急匆匆找到臣妾,说是,说是冒死来给臣妾报信,让臣妾立刻来求皇上······”
傅菱荷已然明白皇帝为何如此盛怒:邱才人不知如何知道前朝政事,皇帝疑心她买通了勤政殿的太监或者侍卫做眼线,往小了说是窥探皇帝的私隐,往大了说便是干政的罪名。她听礼仪嬷嬷说过,皇帝还是王爷时,一直都是太后把持朝政,也难怪皇帝对于妇人干政如此敏感了。
“你既说是有小太监来向你报信,那你是在何处遇见了他,那小太监什么模样,报完信往何处去了?”皇帝连连发问,句句都把邱才人诘住,她只是跪在地上慌乱道,“皇上,事发时天已全黑了,臣妾,臣妾实在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只记得他脸上有一道疤,也许,也许是在凝翠堂附近,他回完话就往凝翠堂那边走,走了······”
“温鸿,去问今晚在凝翠堂附近洒扫的宫女,可有人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小太监。”
温鸿早已明白皇上什么心思,去了一炷香功夫回来,先对皇上耳语道:“皇上,奴才已然查明了,您批阅奏折的时候没有消息走漏出去,是您许久之前无意中提到宗人府办事不利,有些小人便造谣生事,越说越不切实际了。”他随后朗声禀报道:“皇上,没有人见过邱才人说的小太监。”
邱才人顿时如五雷轰顶,连连摇头道:“求温公公再仔细问问,臣妾,臣妾断不敢欺瞒皇上啊!”
“小主,奴才已经问过她们好几回了,要她们务必实话实说。她们也不是没规矩的新人,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知情不报?小主何必为难奴才呢?”
温鸿的话给了皇帝极好的发泄怒气的出口:“一两个小宫女没有瞧见,也许是她们未曾留心,可十几个宫女无一人瞧见,究竟谁在撒谎,你当朕蠢笨至此吗?才人邱氏,殿前失仪、有损后妃德行、捕风捉影以讹传讹,着降为宝林,罚俸三个月,温鸿,下去传旨。”皇帝厌恶地踢了一脚滚落到地上的佛珠。邱才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无回天之力,如同棉花一般瘫倒在地上,温鸿命人把她架了出去。
皇帝余怒未消,看傅菱荷还乖巧端坐在床旁一张梳背玫瑰扶手椅上,一双晶莹的眼睛闪烁着惊恐,脸色因惊魂未定而吓得苍白,不由生了几分怜惜:“让爱妃受惊了,时辰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改日朕再召你来。”
傅菱荷内心五味杂陈,她从小生在官宦之家,尔虞我诈的手段比之后宫有过之而无不及,从婉贵妃召见的那日起,她就明白邱才人迟早有这样一天,只是始料未及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她失魂落魄地走出端阳殿,出门便看见刘治急得团团乱转,就差直接冲进端阳殿了:“我的好小主,您可算是出来了,怎么晚了这么多?奴才是记下档还是不记呢?”
“劳烦公公操心了。是我今日身子不适,在皇上榻上多歇了一会。”傅菱荷思索再三,还是没有说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坐在青鸾车上,她的心思也如车轮一般起伏不定:皇帝和温鸿虽然已经尽力遮掩,但今夜的风波若被人知晓,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