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忽降甘雨。
段离章独自出了客院,漫步在陵城的廊街上。
三更已过,街上未有闲人,除了落雨声,清净得不似人间。
空气中浮动着些许黄纸烧烬的气息,渐渐消散雨势之中。
陵城凡人不在少数,亦需祭奠逝人,求得保佑平安。
算算时间,今日正好是七月之初,鬼门大开的日子。
接下来的一个月,人间界又会传出些怎样的人鬼殊途、艳话奇谈呢?
观她,亦是要顺应时事,与鬼为伴,不得免俗。
段离章先前支开兰若戌和曦河,又来到便是猜到了那散发杀意的人是谁。
来者非邪、非魔。也就只有不多见的鬼修,才能不避闭岳宗的防护阵法,随意出入。
段离章声音轻俏如莺啼转:“你准备躲到什么时候,还是说,你本就不打算出来见我?”
话音刚落,一缕青光闪烁,螟蜓在她面前现身。
他长袖一挥,为她撑开了一柄遮雨的碧玉伞。
雨滴轻轻摔打在伞的绘面,将上头的一只点灯儿,一枝粉莲,润得雾蒙蒙的。
螟蜓一见到段离章,声音立即放软,如弹轻弦,唤她:“姐姐,不遮伞,会受凉。”
众女鬼簇拥着出现在螟蜓身后,好奇又兴奋地张望。
那架势,好像恨不能将几对眼珠子扣下来,统统放到段离章脑门上去。
“嚯,这么多人,又是这么大排场!这是高升啦?”段离章上下打量众人,偏头过去,回了螟蜓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说话也阴阳怪气起来:“无怪某些人,士别三日,脾气都变大了!”
三女眼睛都亮了,这是个有脾气的女修!她能拿捏她们主子!
不对!何止拿捏主子一个,那客院屋里还有两个!
听了段离章的这一席话,螟蜓自然是知晓,刚才的一念之差,果然是惹她不快。
“姐姐,那个想法……非我本意。”螟蜓短促地解释。接着转头,给了身后兴奋吃瓜的三女鬼一个眼色,让其安分些,她们说的什么,他都听得见。
再看段离章,又只剩下委屈。
那翠眼中的哀楚顿时仿若凄雨直下,万般仙景皆无颜色。
一个个的,都兴这勾栏样式,倒叫段离章一句狠话都放不出去了。
但她不墨迹,先问正事:“这才头一日,这么着急来,是有消息了吗?”
陆眺那邪修,近期不曾再到眼前蹦跶,可单这名字,已是段离章心中的一根刺。
不,说是刺,太抬举那邪修了,换个说法——他是粘在她鞋底的一层泥,关键她还不知道是从哪里踩来的。
螟蜓着急来,可不是为了传消息。
但她想听,便先说给她听:“此事,我不好转说,或许要麻烦姐姐同我到幽冥界走一遭。”
经过三个月的调查,螟蜓有了些眉目。
说不上功劳,自认也能与上一次的过错相抵。
首先是三界鉴和生死簿无法查出“陆眺”生平的问题。有一位连续服侍了三任阎王爷的老掌殿,提供了一些猜想。
其次是他张榜告示,集思广益,还真就从幽冥城中,搜集到了一个新消息。
幽冥界鬼魂数量不比人间生灵少,且有许多保留着做人时的记忆。
有些不思进取的老鬼,不愿轮回,死皮赖脸贿赂每一任掌殿,只为滞留在幽冥界。
因此,恰好有那么几只老鬼,就连万年前的事情,他们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螟蜓只向两者打听了大概,具体还需段离章本人去判断、核实。
段离章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给我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