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想她知晓所有内情,又怕她知晓。
他举棋不定,不像一国之君,反倒像是回归了从前那不问世事的闲散皇子,裴临。
然而,段离章并不是隐忍的性子。
她有疑惑,登时便要问个清楚明白。
裴临不答。
他步伐迈得有些缓慢,直至靠近她,见她眼中无恼色,这才逐渐坚定从容。
两人面对面互望半晌。随后,裴临开口道:“若你要问,便是我厌倦了。”
他并未自称孤,便是不以国君自居。
只是裴临。
段离章怔住一刹,当即明白了裴临的言外之意。
可她偏要曲解他的意思,忽的一笑。
反问道:“你现在是反倒来怨我,当年怂恿你做这国君?可话说回来,你也可以拒绝,可以不争啊,便是像你几位哥哥一般,死无葬身之地好了。”
她嫁给裴临做妻后,曾以自身美貌为饵,引他兄长觊觎。
便是设下他不争也得为她而争的离间计。
“你我夫妻,我护你免受他人觊觎,乃是本能,怎会有悔。”裴临知她在闹脾气,却还是耐心哄她一句:“我早已明白,与哥哥们反目乃是注定,与你无关。我不杀他们,未来不管谁人登宝,他们皆会置我于死地。”
裴临自知他即位后,有过一段时间的反常。
这事,被她误认为是两人离心。
毕竟裴临从前优柔散漫,无心国君之位,因她暗中捭阖,他不得已被卷入夺嫡之争。
胜战后,他本是要放过皇兄们一马。
是她,建议斩草除根,两人有过一场不欢而散的争执。
但结果,裴临仍是照她说的做了。
此举没有别的原因。这是蓬莱历来的规矩,夺嫡之争,不留嫡血。
若是角色互换,他的几位兄长,断不会留他一命。
历来国君均是如此做法。无人知晓,违背规矩的后果是什么。
此事更是有益裴临,斩草除根才能后顾无忧。
可是,蓬莱为何会有这么多古怪的规矩?
夺嫡也好,春猎也好,俱是非取人性命不可。
彼时玉莲衣本性乃是杀伐果断,自是不曾细想其中蹊跷。
裴临重复道。
“我当真厌倦了。”
他嗓音暗哑,隐有某种压抑窒息之感,“你此番回到蓬莱,告诉我,你曾被人封印了一千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做这国君,何尝不是被封印了一千年……往后,还要被继续封印下去。”
这还是段离章第一次听他说起。
她略有诧异:“为何?”
“此间规则。一日为国君,一日不得离开蓬莱。”裴临英挺的眉眼间,染上一丝悲哀,“莲衣,你或许不曾从这御园处,看我那珠光台。”
段离章闻言,放眼过去。
裴临的声音极淡:“你看它,像不像一座华美的笼?”
明珠雕花之宫阙,恰好与月形重叠。
仿佛变作禁步嫦娥的广寒宫,顿生凄冷之感。
段离章叹了口气:“原来如此,你吞服的那颗仙丹,出自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