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吟身上的衣服都被雨给淋湿了。
发梢,衣摆,裤脚,都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她身上穿的还是上次她上次见到她的那套衣服。
白色衬衫,下身是百褶裙,帆布鞋。
应该是校服之类的套装。
苏子衿的目光落在苏吟因为浑身湿透,而若隐若现的胸衣上,眉心微拧。
苏吟注意到了苏子衿拧眉的动作,以为下一秒她就要开口赶自己出去。
“我,我马上就走。”
“跟我来。”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苏吟微愣。
苏子衿没有进一步解释,而是从鞋柜里递了一双拖鞋过去。
苏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拖鞋。
眼睛漫上一水汽。
苏吟背转过身,飞快地擦去眼角的泪珠,低头,换上拖鞋。
苏子衿已经转身上了楼。
苏吟连忙小跑地跟了上去。
苏子衿去了卧室,在柜子里给苏吟拿了套她自己的衣服递过去给她。
苏吟睁大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受宠若惊。
“浴室在那边。”
苏子衿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苏吟顺着苏子衿所指的方向看去,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怕弄湿了衣服,苏吟没有把衣服捧在怀里,而是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苏吟去了浴室换衣服。
“姐,我来吧。”
换完衣服,苏吟从浴室走出,发现苏子衿在弯腰,擦拭她留在木质地板上的湿痕。
苏吟是既羞且愧。
她连忙小跑地跑至苏子衿的面前,想要从她的手中接过抹布。
苏子衿比比苏吟要高一点。
苏子衿的衣服、短裤穿在苏吟的身上,松松垮垮。
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这样的说法可能夸张了一点,但是因为衣服宽松的缘故,苏吟确实看起来比原来还要更瘦小一些,不像是十八岁,反而更像是十五、六岁,透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才会有的稚气和青涩。
苏子衿眉头微蹙。
当年爸妈留下的财产,全部都被小叔和小婶给霸占了去。
纵然遗产谈不上丰厚,苏满去世后,孙兰兰和苏吟母女两人的日子也不应该过得如此窘迫才是。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都是孙兰兰和苏吟两人的事。
她没有插手的打算。
“不用了。”
苏子衿站起身。
是真的不用。
木地板不能浸水,时间长了就容易起泡,必须及时擦尽。
她擦得差不多了。
女孩换衣服的时间比她预期当中要短。
她无意给女孩难堪。
苏子衿把抹布放回浴室。
走出浴室时,苏子衿的手里拎了一个塑料袋。
苏吟还局促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整个人都透着紧张和不安。
视线触及苏子衿手里的塑料袋,苏吟更是眼神一黯。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
苏子衿转身走出房门。
“姐,我来吧。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应该我自己拿的。”
苏吟勉强笑了笑,她伸手接过苏子衿手上的塑料袋。
她已经从苏子衿微湿的手,猜测出这里面装的应该是她的湿衣服。
小姑娘远比她以为得要来得敏感。
塑料袋里装的确实是苏吟的湿衣服。
苏子衿顺势把塑料袋给了苏吟。
苏子衿没有过问苏吟为什么飓风的天气会出现在别墅的门口,也没有问她是如何知道她的地址,更没有过问她来找她的原因何在。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下了楼。
把人领至玄关,注视着苏吟把她的双脚又重新穿上她那双已经湿透了帆布鞋。
仿佛,由始至终,她允许苏吟进门,就仅仅只是带她上楼,换一套衣服。
“姐。
那我走了。
谢谢你的衣服。
不过。
你的衣服,我可能没有办法还你了。
我我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过,姐,你放心。
不管我以后会在哪里,我一定,我一定不会忘了你的。”
苏吟手里拎着装有她湿衣服的塑料袋,站在玄关处,跟苏子衿告别。
仿佛,她只是在飓风的天气,偶尔路过这里,想起她的姐姐住在这里,就忽然心生拜访之意。
现在人见到了,她也就知趣地离开。
“不用还了。”
苏子衿想了想,她的衣服给苏吟也未必合适,于是补充一句道,“你要是穿着不合身,就扔了。”
“不!
我不会扔的!
我的意思是,很合身!
谢谢,谢谢你,姐!
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提出抱抱这个请求时,苏吟的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苏子衿的表情。
“如,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那,姐,我就”
身体忽然贴上一具温暖的身体。
苏吟的指尖动了动。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用力地抱住。
松开。
“姐。
那我就先走了!
你和姐夫,一定要幸福哟!”
苏吟笑着对苏子衿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雨帘里。
“叮咚”
苏吟走后。
姗姗来迟的外面终于送达。
慕臻去付了钱,把外卖拿到厨房。
等到他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苏子衿一个人站在窗边,遥望着外面的风雨。
听见脚步声,苏子衿没有回头。
“我是不是太冷血了?”
窗外,风雨大作。
苏吟纤瘦的身影狼狈地跑在雨中。
苏子衿垂下眼睑。
她最终还是没有允许苏吟留下来。
她知道,在小叔、小婶的事件当中,苏吟或许是最无辜的。
甚至,她能够从小姑娘的穿着和局促、怯弱的眼神当中看出,这些年,她这个堂妹过得并不好。
她本可以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就像方才,她可以把她留下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飓风的天气会出现在别墅的门口。
但是,她没有。
她想,也许她的心真的是冷的。
即便她和苏吟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终究是跟自己一起生活了五、六年的妹妹。
是那个自己看着她从她出生,小猫崽那样一般大后来一点点长大的小妹妹。
可是,她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子衿常常在想。
如果当时她能够给少女递上一杯温茶,如果她能够开口就收留对方一个晚上。
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然而,人生没有如果。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条指向终点的单行线。
时光不可逆。
“不。
如果她令你不快乐。
你当然有权利拒绝她进入你的生活。
而我,只希望我的小玫瑰能够天天快乐。”
慕臻从身后抱住了她,亲吻她的脸颊。
苏子衿转过身,迎向慕臻的亲吻。
她的后背抵着透明的玻璃窗,有点凉。
很容易让她想起前天晚上,在总统度假别墅的密室里,那荒唐的一晚。
她的后背,也是抵着冰凉的东西。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的后背抵着的,是冰凉的浴缸。
身上已经敷了药的地方似乎又有些隐隐作痛。
苏子衿报复性地咬了口男人的唇。
“嘶”
男人从苏子衿的口中撤出,潋滟的桃花眼透着些许的委屈,“媳妇儿。
是我的吻技退步了么?”
苏子衿推开无耻卖萌的男人,冷冷地道,“我肚子就饿了。”
刚刚在楼上,她听见了男人跟外卖交谈的声音。
现在外卖应该就在厨房。
苏子衿面无表情地从男人的身旁越过。
冷不防地,身体被追上来的男人给打横抱起。
男人抱着苏子衿一路往客厅的沙发走去,把人放在沙发上之后,高大的身体就压了过去,身体在她的身上上下其手,嘴里开着黄腔,浪荡一笑,“好啊。
亲爱的。
老公现在就来喂饱你”
路上到处都是积水。
苏吟一个不小心,在雨中狠狠地摔了一跤。
水花四溅,她脸上和嘴里都溅了不少的水。
膝盖和掌心破了皮,传来钻心的疼痛。
苏吟从地上吃力地爬了起来。
她身上的衣服这么一摔,身上沾了点污渍。
苏吟心疼地看着身上的污渍,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可是她和姐姐重逢后,姐姐送她的第一样东西!
苏吟没忍住,转过身,回望了眼别墅的方向。
客厅的窗帘没拉。
她在雨中遥遥地回望,依稀能够辨认出落地窗前,那两道拥吻的身影。
苏吟无声地笑了。
她的眼里含着泪花。
姐,你一定要幸福呀。
老城区,筒子楼。
苏吟用钥匙,开了门。
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孙兰兰一看见女儿,就变了脸色。
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没有留你?”
苏吟的指尖无意识地攥住手中的塑料袋,她咬着唇瓣,困难地出声,“妈。
我觉得姐姐她猜到了。”
猜到了,在飓风的天气,她的出现,是一种别有用心。
苏吟只觉得庆幸。
庆幸姐姐看穿了她,却依然给她留有足够的自尊。
像这样的事,她做一次就够了。
“妈您答应过我的,只要我去找了姐姐,就还给我,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啪!”
苏吟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巴掌用力地掌掴子在了她的脸上。
苏吟的唇角很快就出了血。
孙兰兰怒不可遏地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废物?!
让你勾引个人你都不会!
你说,你还会做什么?
老娘费花了大价钱请的私家侦探,费了多少心思才跟踪找到了慕臻的别墅地址。
都是为了谁?!
啊?!
凭什么苏子衿一个杀人犯,都能住那么大,那么漂亮的房子,还不是因为她爬上了慕臻的床?!
苏子衿现在是拿着刀架在我们的脖子,要我们滚出她的房子!
苏吟,你是不是真的想要都流落街头,沿街讨饭?!?”
苏吟握住母亲孙兰兰的手,她带着哭腔道,“妈,不会流落街头的。
我可以勤工俭学!
我会在学校附近给您租一间房子。
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
孙兰兰陡然变色,“什么?
你让我住租的房子?
你海叔的一双儿女之所以同意我跟你海叔的婚事,就是因为我答应他们,有这栋筒子楼作为陪嫁。
要是这栋筒子楼真的被苏子衿给收回去,我过着租房过日的生活,你海叔的儿女肯定会反悔我跟你海叔的婚事的!
小吟。
就当妈求求你。
你爸没了之后,妈就遇上这么一个喜欢的男人。
你海叔也很喜欢我,只是他的一双儿女反对罢了。
你去爬慕臻的床。
千方百计地去爬他的床。
只要他对你动了心思,别说这栋筒子楼,就算是你今天去的那栋别墅,到时候也会变成我们母女二人的。
好不好?
我听说慕臻长得很好看的,又年轻,你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相信妈,妈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你不是想上大学吗?
妈保证,只要你成功地爬上慕臻的床,妈立即把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还给你,还亲自陪你去大学报到。
好不好?!”
一开始,孙兰兰的态度强硬,在察觉到女儿眼神里受伤的神情之后,孙兰兰立即改变了策略。
孙兰兰反握住女儿的手,又打起了同情牌。
还是没有效果,孙兰兰又拿出了苏吟的软肋大学录取通知书,来威胁她。
她知道女儿一心想要去大学求学,想要跟苏子衿那个贝戋人一样,上医科大学。
苏吟的眼泪一个劲地落泪,她语带恳求地道,“妈。
您不要逼我。
求求您。
您要是再这么逼我,我会死的。
我真的会死的。”
“我逼你?!
是苏子衿在逼我!
再过两天,就是到苏子衿口中的一个星期的期限了!
我不管这两天的时间里,你是去慕臻的别墅制造偶遇也好,还是直接去爬他的床都好!
总之,要是这栋筒子楼真的被苏子衿给要回去,害我跟你海叔的婚事告吹。
那好!
你就去死吧!
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
孙兰兰蓦地沉下了脸色,她用力地甩开了女儿苏吟的手。
“嘭”地一声,甩上了房门。
苏吟脸色惨白。
她在客厅蹲了下来,她的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发凉的身体。
早晨的阳光洒进欢喜巷的巷口,照亮陈旧、杂乱的筒子楼。
苏吟走到筒子楼的顶楼。
那是小时候,姐姐经常带她上来,看星星的地方。
早上,是看不见太阳的,苏吟有些可惜。
可是,晚上她看不见路面。
要是,不小心,把路过的人砸到,那就不好了。
飓风过境。
天空碧蓝得没有一点的杂志。
一如她那天见到姐姐的那个早晨。
苏吟跨过天台的防护栏。
隐约间,苏吟似乎见到了,在巷口那棵粗壮的合欢树下,朝她缓缓走近的姐姐。
“苏吟。”
“姐姐”
苏吟喃喃地唤着。
她往前迈了一步。
清晨的风声从她的耳畔掠过。
苏吟闭上了眼。
苏吟死了。
是在附近踢球的孩子,发现了尸体,跑回家告诉的大人。
之后,附近的居民报警。
苏吟死前,留了一封遗书。
:姐姐,苏子衿。
因为“沈瑶泼油纵火”的案件,调查局的人对苏子衿这三个字,可谓是印象深刻。
洛简书在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苏吟遗书上提及的姐姐,果然是上一次“沈瑶泼油纵火案”的受害者。
先是自己差一点成为一具烧焦的尸体,时隔一个月后,妹妹成为了一具尸体。
洛简书不得不感叹这位苏小姐神奇的体质。
苏子衿的联系方式,档案上就有,洛简书就命下属,给苏子衿去了电话。
苏子衿到了之后,洛简书就命人将苏吟的遗书交给她。
上一次,陪同苏子衿来调查局的是音乐才子季明礼,而当时苏子衿在和季姗姗的丈夫,温遇传绯闻。
这一次,陪在这位苏小姐的身边又换了位男士,还一个赛一个地俊,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边上,下属蒋名义对她挤眉弄眼。
意思是,老大,同样身为女人,人和人的区别,肿么辣么大
人苏小姐蓝盆友一个换了一个,老大你却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洛简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谁说她连男人的手都没摸过?
特么天天给男人戴手铐不算?
蒋名义莫名地从自家老大不屑的眼神当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又默默地给递了一个,“老大,你这样会孤注生的”的眼神。
这一次,洛简书是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单身狗没有资格讲这句话。
蒋名义心里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