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昊都城显然要更热闹一些,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满是商人小贩的叫卖声。
一间朴实无华的茶肆中仍是无比熙攘,台上的说书人绘声绘色将古今往来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揉碎在口舌间,说至尽兴处,引来众人浪潮一般的欢呼声。
人们习惯于去窥探他人之隐私,尤其是对那些留名青史的人物,其经历过往在岁月长河中不断发酵成更为稀奇的传说凝缩于各种话本奇闻,俗称野史,那些规规矩矩的经史子集除了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外又有谁会费劲心力去苦读,倒不如稍加杜撰“将军枯骨生白发,帝王一怒为红颜。”的轶事吸引人。
一派喧嚷中,姜韫依旧男装打扮,端坐最好的位置悠悠品着香茗,指尖轻轻敲打在桌案上,时不时点点头,听得津津有味。
入京不过六七天光景,却生生奔波劳碌至今,一会是风渊宗一会是商会,眼下还有各处盯上自己明里暗里的人马,能在此漩涡中屹立不倒姜韫都佩服自己,幸而前两件事已经解决的差不多,剩下的就交给凤兮去查探,应该很快也会有结果了。
难道自己就是个劳碌命?
姜韫心底默默的想着,随即摇头一笑,抿了一口茶,万般皆是自己选定的路,要走就义无反顾。今日定是话本中的儿女情长听多了,竟然生出几丝扭捏之态。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到了俗套的生死缠绵之际,甚是跌宕起伏,听者的兴致也被勾到了最盛,姜韫忽然就意兴阑珊,朝着店家招了招手。
店家很有眼力见的快步上前来,殷切笑道:“公子有何事,尽管吩咐。”
姜韫十分惬意的半支着脑袋,身处在消遣之地连目光都慵懒起来,沉吟片刻后道:“这出《露华浓》写的挺不错,倒是想让人见见这幕后之人,不知可否告知啊?”
店家一愣,眼珠灵活的转动着,飞速闪过警惕之意,看着姜韫干笑几声,支支吾吾的搪塞道:“公子说笑了,茶好喝就行,何必在意是谁种的呢?”
姜韫意味深长的牵了牵嘴角,颇有热情道:“店家口齿伶俐,叫人佩服,想来也是读书之人,不知近两年有没有看过一册《九章疏议》呢?”
说着还向店家狡黠的眨了眨眼,甚是期待的望着他。见他抽了抽嘴,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才噗嗤一声伏案笑了起来。
店家谨慎的环顾四周,还好鼎沸的人声中并没有人注意这边,无奈的苦笑道:“公子可别吓小人,那玩意是禁书,好些人就为着这个被牵连了,怎么敢随意提起,您就行行好吧!”
姜韫微微挑眉,笑道:“原来是这样吗?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过任谁也想不到能写禁书的人竟然也编出了如此缠绵悱恻《露华浓》吧?”
店家的面色转眼煞白,慌慌张张一下子打翻了案上的茶杯,清脆一声破裂的轻响后茶水也洒了一地,此时他失去了方才的机灵,惊恐的呆滞住,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姜韫也不拐弯子,目光直勾勾盯着他缓缓放下一锭银子直接道:“你不必害怕,他是我的故人,只想见一面而已,除此之外并无他意。”
店家回过神来,眼中还有些恍惚,在姜韫注视下急急垂眸,吞着口水擦了擦额头冷汗长吁一口气,“公子,他在柏树巷!”
“多谢,打扰了!”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姜韫倏然起身离去,只剩下店家撑在旁边栏杆上张皇无措,而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人世间又一场繁华落了幕。
离开茶肆的热闹,眼前破败脏乱又嘈杂鼓噪的巷道让姜韫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各种摊贩子推推搡搡,粗鄙之语不甚入耳,隐隐有臭味在四处飘荡。
而不远处大人小孩都穿着破破烂烂的粗麻衣服,个个面黄肌瘦,眼神中没有半点光彩,麻木到极致后只剩下毫无波澜的冷漠,看到有陌生人来也只是静默的望着,甚至有些怯懦的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只有在摊贩扔出一些残羹剩饭时才蜂涌上去抢食,姜韫蹙眉,心底五味杂成。
再往里走,冷风吹过,残垣断壁间的蛛网随风飘摇,碎石瓦砾散落满地,墙角的杂草间传出低沉的虫鸣,和古树枝头的老鸦叫声相互应和,更显凄凉萧瑟。
径直来到一处木屋,这种地方推门进了屋,莫名的,一股不明的荒凉涌上心头,身后早已腐败的木门还在“吱吱”的响着。屋内,陈设家具虽然大部分缺胳膊少腿,倒也还算干净,透过屋内仅有的两扇窗户,早已结满了大大小小的网,看不清窗外的事物。
“是陈老板吗,下一稿还没写出来呢,实在对不住,还得劳烦您多等几日。”清雅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缓缓在这荒芜之地漾出和煦的春意,几乎融开了料峭霜寒。
“须师兄,别来无恙啊!”姜韫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神色一转扬声道。
里面的人闻声也起身从小隔间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秀俊朗,目光清澈如一汪清泉,整个人清瘦如竹,带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书卷气息,虽然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衫身处陋室中,然步履轻缓优雅,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
他仔细打量着笑意吟吟地姜韫,有些茫然的皱起眉,转瞬又恍然,舒眉浅笑道:“亦清师妹,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