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壮壮深吸一口气。
“幸亏我刚刚没惹顾大人动怒,”他心中庆幸,“否则我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暗日”秘术的效果令顾尘颇为满意。
它无需诵咒,无需蓄力,瞬发即效,令对手根本无从防御。
加之这群匪徒皆为未经神识修炼的凡人,灵魂力量极弱——在“暗日”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然而顾尘的“暗日”秘术毕竟是今晨才初窥门径。
施法过程中,他只觉自己的神识之力急剧消减,只怕再过片刻,便会消耗殆尽。
为此,他决定适度节制,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在第十名匪徒倒下后,顾尘停止使用“暗日”之术。
他的双眸重归平日的清澈明亮。
“你们还要继续逃吗?”他嘴角微扬,狭长的眼眸凝视剩余的匪徒,“若你们喜欢玩猫鼠游戏,本官不介意奉陪到底。
“只是,一旦本官将你们擒获,你们的下场……可就难以预料了!”
顾尘的话语虽轻。
但在暗能的加持下,他的声音并未被疾风淹没,反而清晰传入匪徒们的耳中。
此刻,匪徒们再难抑制内心的恐惧。
同伴们接二连三倒下的诡异情景,以及那凄厉的哀嚎声,早已令他们毛骨悚然。
而顾尘的这番话,更是将他们心中残存的勇气彻底击溃。
“废土警署……何时出了这么一位狠角色?偏偏被我们撞上?”
匪徒们在心中破口大骂,自认倒霉。
他们本欲潜伏草丛中劫掠过往商队。
却不料踢到铁板,遭遇废土警署的官员。
思及至此,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和赃物,扑通一声跪在顾尘面前,恳求他的宽恕。
“大人饶命啊!”匪徒们头如捣蒜,“小人上有九旬老母,下有三岁稚子,若小人今日丧命于此,他们将无人照料……”
“你们看起来顶多三十岁。莫非你母亲六十岁才生你?”顾尘轻笑一声,打断他们的求饶之词,“算术不行,就别在本官面前胡编乱造。”
匪徒们顿时噤声。
顾尘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们血迹斑斑的衣物上,继而问道:“你们刚才杀了人?”
匪徒们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犹豫良久后,终于有一人胆战心惊地回答:“大……大大人,小人也是逼不得已……因家贫如洗,无力纳税,才带同伙来到这官道上,截住一支商队……
“我们原只打算取走部分财物便离去,但他们誓死不从,还想制住我们,送我们去警署……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自卫反击……”
“好一个‘逼不得已’,”顾尘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听你们这哭哭啼啼的腔调,不明真相的人恐怕会认为你们才是受害者。”
“大人,您饶了我们吧!我们下次再也不敢了!”匪徒们又开始苦苦哀求。
甚至有人为了挤出几滴眼泪,从地上抓起一把沙砾往眼睛里撒。
顾尘低头审视他们,平静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理论上,唯有铲除你们这群祸害,才能维系这条官道的秩序和保障其他行者的安全……”
匪徒们瑟瑟发抖,口中连连呼喊“大人不要”。
但这时顾尘话锋一转,继续道:“本官是废土警署的人,专事猎杀变异生物,不负责处决人类。若直接取你们性命,会给本官带来诸多麻烦。
“故而,还是将你们交给世俗官府的差役处理吧!”
话音落下,顾尘从衣兜中取出几张泛黄的符纸,朝匪徒们抛去。
瞬间,这些符纸化为一根粗长坚韧的绳索,将匪徒们——无论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悉数捆绑得严严实实,然后绑在路边几棵大榆树的树干上。
随后,顾尘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榆树树干上挥毫写下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
“行于官道,莫为恶事;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认为,这句话对日后经过官道的旅人应当具有很好的警示作用。
毕竟,树上挂着的这群匪徒就是鲜活的教训。
而匪徒们则羞愧欲死……被挂树示众之事,实在太丢人现眼。
他们所在的村落就在附近——万一被熟人看见,他们宁愿一死了之。
…………
遭遇匪徒,不过是旅途中的小插曲。
很快,顾尘重新登车,继续向莒城进发。
途中,他从衣兜里取出随身携带的记事簿,在上面记录:
“实验时间:天行二十三年十月十一;
“实验内容:对神念秘术“暗日”的威力进行初次测试;
“实验对象:一群匪徒(凡人);
“实验结论:该秘术能够感应附近敌人的恶意,亦能瞬间使人昏迷、乃至抹灭神识,可在实战中作为奇招使用。
“但目前它尚存在一些局限——第一,该秘术每次只能针对一个目标;第二,其对神识力量的消耗过大。
“未来还需努力在这些方面寻求改进。”
这日下午,顾尘抵达了莒城。
他一刻未停,便指示董壮壮驾车直奔此行的目标——范氏庄园。
据顾尘早前调查,范氏一族世代在莒城经营酿酒业,虽非豪门大户,却也堪称生活富足的中产之家。
而此案中的失踪者范舟,正是范氏新一代的独子。
他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邻近秦家的千金秦香芸订下婚约。
原本,他们在半月前的九月二十六日,应举行婚礼。
然而婚宴当晚,新郎范舟却突然无故失踪,踪迹全无。
范氏族人搜遍周边街区,仍未找到范舟的下落。
他们焦虑万分,对范舟的生命安危忧心如焚。
而女方家人则指责范家言而无信。
他们甚至提出解除婚约——毕竟范舟失踪多日毫无消息,恐怕已遭遇不测。他们不愿秦香芸因此成为寡妇。
…………
当顾尘的马车停在范氏庄园门前时,范氏与秦氏两家族人正于门前争执不休。
男方父母怒道:“我儿子失踪这么多天,你们不关心他的生死,反倒天天上门嚷着‘退婚’、‘退婚’……哼,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选了你们这种自私自利的亲家。”
女方父母反击:“论自私,你们范家才是一窝自私自利之徒!你们只顾你们的儿子,完全不顾及我家香芸的感受。你家儿子最多赔上一条命,我家闺女却要赔上一生幸福!”
男方父母斥责:“你们冷血,你们无情,你们无理取闹!”
女方父母反驳:“我们哪里冷血?哪里无情?哪里无理取闹?这明明是你家儿子闯下的祸端!”
“……”
听着两家长辈如市井斗嘴般的争吵,顾尘无奈摇头。
就在这时,范家一名跑腿小厮突然瞥见了顾尘的黑色马车,以及车门上形似星图的废土警署标识。
“老爷,废土警署的大人来了!”小厮兴奋地高喊。
范氏与秦氏两家闻声,齐齐转头。
一见到这辆黑色马车,他们的眼中顿时闪烁出希望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秦家主母率先跨出几步,扑通一声跪在马车前,泣声道:“大人,他们范家背信弃义,辜负我家香芸的一片真心,您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范家夫妇见状,也不甘落后。
他们同样双膝跪地,抱住马车轮子喊道:“大人,您别听那泼妇胡言乱语!她在颠倒黑白!”
顾尘轻叹。
他明明是废土警署中负责斩妖除魔的修行者。
此刻在这群人面前,却仿佛成了调解邻里纷争的社区调解员。
“报我的名字。”他对驾车的董壮壮下令。
董壮壮应声起身,大声宣告:“废土警署经理顾大人到——”
范、秦两家族人立刻停止争吵,毕恭毕敬地低头道:“草民恭迎顾大人!”
顾尘起身,整了整衣冠,推开马车车门,走出车外。
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少年头戴乌纱帽,身着七曜服,眉目清秀,气度不凡。
“这废土警署的大人,看上去好年轻啊!似乎和我儿子年纪相仿!”
“废土警署真是胡闹,竟让这么小的孩子戴乌纱帽!他们以为斩妖除魔就像过家家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相信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解决这桩案子吧?”
“……”
围观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尽管这些声音微弱如蚊鸣,但顾尘修习过“暗日”,神识感知力远超常人,自然将这些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懒得与这群见识浅薄的凡人计较。
这些人多半只是在嫉妒他罢了。
“你们都起来吧!”顾尘环视在场众人,淡然道,“婚姻纠纷、邻里矛盾,这些事情你们应该去找县令大人解决。本官作为废土警署经理,只负责处理涉及变异生物的案件。”
“变异生物?”
范氏夫妇闻言,大吃一惊。
儿子范舟失踪,竟然与变异生物有关?
听说变异生物都将人类视为猎物……
如此一来,他们的宝贝儿子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范夫人顿感心如刀绞。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丈夫的臂膀,只觉自己随时可能昏厥过去。
…………
片刻后,在范氏夫妇引领下,顾尘步入范氏庄园。
一路上,他向夫妇二人询问了案发当日的一些细节:如范舟失踪的具体时间、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目击者等信息。
他了解到的情况是:婚宴进行中,范舟中途离席,声称去方便;然而自此之后,他再未返回宴厅。
听闻此言,顾尘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范舟被传说中常潜伏在厕所的厕鬼所害?
…………
在《废土怪异录·厕鬼篇》中记载了一个故事:
一名李姓男子,在与友人外出旅行时,频繁前往厕所,时常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需友人强行将其拽出。
但除此之外,他表现得与常人无异。
某日,众人饮酒时,发现李某不见了。
友人直奔厕所寻找李某。
这一次,李某用门挡堵住了厕所门。
友人呼唤多时,无人回应,只能破墙而入。
而后他惊讶地发现,厕坑内露出李某的双脚——李某全身几乎被污物淹没,早已气绝身亡。
…………
“范舟在婚前,是否有频繁如厕的习惯?”顾尘向范氏夫妇询问。
“没有。”
“那天晚上,有人在厕所见过他吗?”
“没有。”
“你们在粪坑里找过他的尸体吗?”
“找过,不在里面。”
“明白了。”
顾尘点头,排除了第一个错误猜测。
…………
注释:
(1)厕鬼的故事参考《柳宗元集·李赤传》。
接下来,顾尘逐一询问了范家的仆役及当晚出席婚宴的几位宾客。
但这些人提供的信息同样有限,未能给顾尘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
根据他们的描述,范舟新婚之夜离席之后,仿佛在院中消失无踪,再无任何痕迹留下。
“此事有些蹊跷。”顾尘抚了抚帽檐,心中暗想。
疑难之际,不妨求助玄学。
思及此处,顾尘从衣兜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三枚铜币,连抛三次,得出“震”卦。
依据后天八卦方位图,“震”对应正东方位。
“我们去城东探寻一下。”顾尘扭头对身边的家属们说道。
听闻此言,家属们皆心头一惊——
如今废土警署的官员办案,竟如此随意?抛个硬币就能找到线索?
这让人感觉很不靠谱啊!
然而鉴于顾尘的身份尊贵,他们并未出言质疑,只能紧跟其后,离开范氏庄园,朝正东方向行去。
…………
沿途,每当遇到岔路口,顾尘都会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掏出铜币卜算方位。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远离繁华的城区,步入荒僻寂静的郊外。
此处人烟稀少,只见一望无垠的荒野,以及零星分布的几间房屋。
此时,秦家主母忽然指向前方,惊愕地喊道:
“这里怎会突然冒出一栋房子?我一个月前来这里时,还没见过它呢!”
顾尘顺着她所指望去。
果然,道路尽头矗立着一座两层小楼。
小楼大门正对笔直的道路,两侧种植着不少树木。
在风水学上,大门是房屋的纳气口。
大门正对道路,会使得阴煞之气直冲而来,带来厄运甚至血光之灾。
此乃犯了“路冲煞”,又称“枪煞”,乃极为凶险的布局。
当然,若此屋并非住人之所,情况则另当别论。
于是顾尘推测:劫走范舟的变异生物,很可能就藏在这栋小楼之内。
“本官去那栋楼查探,”顾尘对众人平淡吩咐道,“你们在此等候,不得擅动。”
范夫人担忧儿子安危,向前两步向顾尘行礼,恳求道:“大人,请让草民随您一同前去吧!我想知道我儿是否——”
“——本官此行只为查案,”顾尘摇头,语气淡漠地打断她的话,“若那楼内真有变异生物,本官无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言毕,他径直走向道路尽头的小楼,再不回头。
范夫人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
此前,她曾一度怀疑,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废土警署官员,能否破解这桩诡异的案件。
而此刻,作为心急如焚的母亲,她只能默默地为顾尘祈祷,愿他能拨云见日、洞察真相,尽早找回她的儿子……
…………
不久后,顾尘抵达道路尽头的两层小楼。
他伸出手,在门上轻敲三下。
“咚!咚!咚!”
“谁在敲门?”屋内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息声,似正在进行剧烈运动。
“我是谁无关紧要,”顾尘回答,“我只是替人给你带句话。”
“带句话?”年轻男子的声音显得有些困惑。
“范舟,你在这儿躲得够久了?”顾尘脸上浮现出一抹淡笑,“你母亲喊你回家成亲。”
“砰!”
顷刻间,房门被猛地拉开。
只见那年轻男子皱眉站在屋内,衣衫不整,面色微红,腰带未系,鞋只穿了一只。
显然是在听到顾尘的声音后匆忙赶来的。
此人正是案件的关键人物——失踪半月的范舟。
此刻,范舟望着顾尘身上的黑色“七曜服”,心中疑惑万分。
在他的认知中,莒城废土警署并无如此年轻的官员。
“大……大大人,您可能误会了,”范舟道,“半月前我已与秦家小姐成婚,现与她同住,生活美满。”
与秦家小姐同住?
按照秦家父母的说法,秦香芸近来不都是独自待在闺房,郁郁寡欢吗?
怎会在这里又冒出一个秦家小姐?
顾尘微微一笑。
他瞥了眼范舟那容光焕发的面容,感觉此案愈发耐人寻味。
“你的妻子……是叫秦香芸吗?”
“没错!”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一个娇媚悦耳的声音:“相公,你何时才能把那烦人的客人赶走呀?妾身已等你好久啦。”
“娘子别急,我这就过来!”范舟立刻满脸堆笑回应。
随后他转向顾尘,疾言厉色道:“这位废土警署的大人,天色已晚,您还是早些回去吧!我不送您了!”
顾尘面带微笑:“不急,不急。听说范公子的娘子乃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本官一直颇感兴趣,很想亲眼见上一面。”
话音刚落,他便将范舟推至一旁,步入屋内,朝着楼梯走去。
听到他的话,范舟瞬间愣住,继而心中涌起怒意:“如今废土警署的官员都如此无耻?竟公然表示对他人妻室的兴趣?莫非还想强占人妻?
“这废土世界,竟腐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