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在大齐废土南部的蛮荒地带,流传着一种名为‘心蛊’的巫术,据说能使两人心意相通。蛮荒女子常借此俘获心仪之人。但本质上,这也是一种心理暗示类术法——除了激发情感外,还具备诸多其他用途。”
萨拉微微眯眼,未立即回应。
在研习毒术之余,她也曾涉猎过一些巫术知识。
此时此刻,当她启动“天机”神通时,确实通过视界中的数据线索,在约瑟夫身上察觉到一些巫术的印记。
“果然是心咒。”萨拉·阿特拉斯微微眯起眼眸。
此刻,在她的眼帘之下,交易者扎克·雷诺身上涌动的能量,已转化为万千繁复的数字流。
数字流继而化作无尽曲线与路径,终在虚空中描绘出一只无形的咒虫,潜伏于他灵魂深渊。
她稍作停顿,续言道:“真是难以置信,这残垣断壁的避难所内,竟暗藏如此诡异的秘局。”
“阿特拉斯女士,我刚抵此废土都市,对其一无所知,”科尔曼·斯凯尔说,“依您所见,这片废墟中何人能操弄此类邪异手段?他们又为何选择以这种方式对雷诺下手?”
“据我所闻,昔日联邦政府、科技巨头与部分幸存势力均曾雇用精通环境操控的异能者,构建利于生存的生态空间,”萨拉沉思片刻,答道,“至于诅咒之术……在末世浩劫后,多数异能者视其为低贱邪术,避之不及。
“即便有人欲施用,也必遮遮掩掩,不为人知。故我确实不知此地有谁能精通此类法门。
“若论及动机,恐怕非雷诺的宿敌,便是资源争夺的对手。”
语毕,萨拉不待科尔曼回应,径直转向陷入沉思的雷诺:“雷诺先生,你是否曾与他人结怨?或是商业竞争中有所冲突?”
雷诺恍惚数秒,才回过神:“啊,没有的事!像我这般随和、乐于助人的家伙,怎会轻易与人结仇?人们都抢着与我结交呢!”
萨拉默默摇头,深知从雷诺口中难获有价值线索。
“阿特拉斯女士,我们先解除此地的环境异常与雷诺身上的诅咒,如何?”科尔曼适时提议,“余下之事,如实报告给聚落的治安委员会,由他们指派专人调查。”
废土都市中的秩序维护机构规模庞大,职能划分与偏远避难所截然不同。
边陲聚落异能者稀缺且实力参差,一人往往身兼数职。如科尔曼当初,既要侦破案件,又要对抗变异生物,还要制备防护符文,有时还得协助居民改造栖息地,甚或参与遗迹文献整理,乃至邻近聚落遭遇掠夺者时被召唤支援……
然而在这座废墟都市,异能者的分工极为精细——猎杀变异生物者只需专注猎杀,物资管理仅需管账……此外,还有专职的档案馆员、新人训练师、情报解读者等角色。
每个人如同庞大机器上的一枚微小齿轮,各守其责,按部就班,驱动着这座秩序机器在废土之上艰难运行。
科尔曼身为秩序维护机构六级执行官,主要任务是对抗变异威胁。
人类之间的纷争——无论是交易者的利益争夺,平民的恩怨纠纷,亦或其他阴谋策划者……皆非他管辖范畴,他亦不愿涉足其间。
因此,今日遭遇的事件,他只需解决涉及超凡力量的部分。
萨拉点头赞同科尔曼的建议。
她轻触腰间镶嵌的能源晶片,启动对今日事件的全息记录。
科尔曼接着指示:“冰凌,烦请你过去,清理那些附着墙体与枯木的畸变藤蔓。”
“好的!”冰凌欣然应声,同时向科尔曼伸出右手。
科尔曼自“孤云巢”中抽出“破晓锯刃”,递至她手中。
冰凌紧抱住那锯齿巨刃,欢快地迈向墙边。
她此前始终立于科尔曼身旁,对他们谈及的环境分析、因果律、诅咒术等话题,茫然不解。
这些晦涩深奥的知识,对她而言犹如催眠曲,使她头脑昏沉,连连打着哈欠。
如今,她终于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
当然,科尔曼也是因见她无所事事,才给她找点事做。
或许为了释放内心的焦躁,冰凌果断启用了“暴食印记”,背后显现出栩栩如生的暴食虚影,接着施展刚烈狂野的“霸主刀决”,挥舞着“破晓锯刃”朝着墙上、树上的畸变藤蔓猛烈斩击。
在她眼中,那些藤蔓似乎化作丑陋可怖、张牙舞爪的怪物。
甚至,她挥刀之时,还时不时呼喝“接招”、“尝我一刀”、“恶灵哪里逃”、“不堪一击”等词句。
很快,避难所内的藤蔓被她砍得片叶不留。
冰凌兴冲冲清理藤蔓之际,科尔曼正运用强大的感知力,探查避难所内能量流动及交易者扎克·雷诺的精神状态。
就在此刻,科尔曼清晰瞥见一条黑藤自雷诺脚下螺旋升起,紧紧缠绕其躯体,直至颈部。
他明白,这黑藤非实体存在,而是环境邪术塑造的杀阵,乃凶煞能量的具象化表现。唯有研习过环境秘术、感知力极强的异能者方能察觉其踪。
雷诺近期的厄运,皆源于此。
通过某种法术催化,这些凶煞能量的影响力被极大增强,迫使雷诺急于抛售财产,急切逃离此处。
废土都市的生机脉络,也因此受到一定干扰。
待冰凌即将斩断最后一根藤蔓之际,那无形黑藤仿佛突然有了生命,疯狂摇曳枝叶,向冰凌所在位置猛扑过来。
冰凌未曾习得环境秘术,看不见黑藤,只感到一股阴冷疾风掠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然而科尔曼反应更为敏捷。
念头一动,他取出一张改良后的“破煞符”,口中低声念咒,将符箓掷向黑藤。
符箓接触黑藤的瞬间,黑藤上腾起无形烈焰,开始快速溶解、破碎,最终被净化,彻底消失于世间。
同时,交易者雷诺陡然感觉全身轻松。
前几日积压心头的抑郁烦躁,瞬间消散无踪。视线也比以往更为清明,仿佛整个世界突然亮起,精神随之振作起来。
“科……科尔曼大人,您……您刚才对我做了什么?”雷诺困惑片刻,向科尔曼询问。
“帮你驱除了身上的厄运,”科尔曼微笑道,“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雷诺再度愣住,将欲脱口而出的“感激大人恩典,永志不忘”强行咽回腹中。
他早听说秩序维护机构的异能者神通广大。
却未料到,他们不仅能消灭变异生物,还能驱除这无形无质的厄运。
冰凌收起“破晓锯刃”,在原地左顾右盼。
在她眼中,科尔曼刚才仿佛与空气展开了一场较量。
此时,科尔曼又看向萨拉·阿特拉斯:“阿特拉斯女士,您对‘心咒’的破解之道,有何了解?”
“略知一二,”萨拉沉声回应,“据我记忆所及,‘心咒’与其他南疆咒术不同,它并无实体,而是以精神形态存在。一旦植入人体,便会与宿主魂魄建立寄生联系,汲取宿主精神力以滋养自身。
“常规的精神攻击对它无效。
“欲将其消灭,须依赖纯净的精神力,并小心翼翼,防止伤及宿主魂魄。
“我想……我可以一试。”
科尔曼点头赞同。
虽然他亦修习过“日蚀”秘术,精神力远超同阶异能者。
但萨拉身为五级异能者,掌握多种应对敌人的手段。
她在科尔曼心中,始终给人深不可测之感。
因此,既然萨拉主动提出解决“心咒”问题,科尔曼也乐于退居二线,享受“坐享其成”的滋味。
“雷诺先生,请你保持平静,暂时勿动,”萨拉对雷诺指示道,“你身上尚有些小麻烦,我来为你处理。”
她边说边微微眯眼,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一丝精神触须自她体内探出,穿透雷诺的肌肤,深入雷诺的意识海,发现了潜藏在其灵魂深处那透明的小巧咒虫。
“找到你了!”她嘴角微微扬起。
顷刻间,她的精神力化作一把利剑——仿若她日常以精神驾驭的天钺剑,直指咒虫迅猛刺去。
若有精通精神法术的专家目睹此景,定会对她细腻入微的精神操控力赞不绝口。
平民的魂魄脆弱无比。
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雷诺魂魄遭受不可逆的损伤。
然而萨拉的精神锋芒精确且迅猛。
一切顺利的话,这只咒虫将在她雷霆一击下轻松消亡。
…………
同一时刻。
在废土都市北部数里外、靠近黑岩山脉的一座简陋木屋内,一位身穿粗布衣裳、体格健硕的中年妇女端坐蒲团上静心修炼。
突然之间,她双目睁开。
“没想到,老娘精心培育的‘心咒’竟被人识破,这废土都市果真藏龙卧虎,”她自语道,“只是你们想杀掉老娘千辛万苦养大的咒虫,总该先问问我同意与否吧!”
话音落下,她眼角闪烁一道耀眼银光。
在商贾杨长荒的意识深渊中,上玄瑾的灵识与那枚晶莹噬灵虫展开了一场生死角逐。
灵识短刃疾速游弋。
晶莹噬灵虫狡猾闪避。
转瞬之间,已上演千般变化。
杨长荒的魂魄则在旁颤栗不已。
作为一位孱弱无力的尘世遗民,当两位主宰在他的肉身内交战时,他只能黯然退避,不敢发声,更不敢干预。
上玄瑾已全然掌控战局。
她的灵识短刃已携末日风暴之威,即将对噬灵虫发动致命一击。
那晶莹噬灵虫气息已然衰弱至极,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亡。
然而此刻,灾变陡生。
上玄瑾的面容骤然凝固。
随一道银灰光华掠过,那垂死挣扎的噬灵虫,顷刻间气息疯狂飙升,形体亦剧烈膨胀——由一触即溃的微渺浮蝣,化为一条黝黑粗壮的巨蜈。
其通体覆以暗黑甲壳,拥有一对短钝触须与数百节肢,每节皆附双排利爪,显得狰狞可怖。
“该死!”上玄瑾心中暗咒。
她明白,这是幕后黑手出手了。
尽管她目前尚不知其真面目,但对方在魂识层面所展现的恐怖力量,已足以让她心惊胆寒。
未待她彻底清醒,那巨蜈的首对镰状肢即开始狂涌出晶莹毒液,淹没整个心灵领域。
上玄瑾的思绪停滞片刻。
随即,一种末世般的绝望感自她心底深处翻涌而出,如潮水般几乎淹没她的魂魄。
她仿佛成了一名溺水者,悬浮在冰封水面之下。
冰面上有人蹒跚而过。
她奋力敲击冰面,却无人察觉她的存在。
而在她的足下,仿佛束缚着沉重的废铁锁链,拽着她向下沉沦,欲将她拖入无垠的深渊。
此刻上玄瑾已然明了,那巨蜈的毒液,如同她的灵识短刃一般,实乃某种精神秘术的具现形态。
它能撩拨对手的阴郁情绪,使之迅速弥漫、爆发,直至对手彻底淹没于绝望之中——毕竟,陷入绝望的魂魄,往往最为脆弱。
她倾尽所有意志力,竭力与之对抗。
然而,诸多曾被她深深埋藏的记忆,依然不可避免地浮现在她眼前——
她忆起母尊陨落之际,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对她低语:“瑾儿,未来的路你要独自前行了。”
她忆起幼时在废墟驿站劳作,不慎打碎一只陶土饮水罐,滚烫的沸水溅在手上,烫出一串串小水疱,痛得她撕心裂肺;但驿站主人却对她的痛苦视若无睹,只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罐子,随后抄起锈迹斑斑的铁棍,一边狠命抽打她,一边恶语相向:“蠢笨如猪的废物!”
她忆起初次加入猎魔团担任底层猎手的那年霜降节,与同伴约定前往裂谷边缘观赏废土异象;她用数月积蓄换得少许香膏、土制口红和骨质头饰,渴望如其他年轻女子般,妆点得清丽动人。然而同伴们在见到她后,却忍不住放声嘲笑,称她活似“涂抹土灰的壮硕雌兽”、“废墟舞台上的丑角”。
她忆起任职猎手两年后,终于迎来一次晋升的契机——她本认为凭借自己的功绩和修炼境界,定能顺利通过考核,晋升为九级猎手,不料半途竟冒出一名“某猎团高层的远亲”,夺走了她的希望。
……
数载后,团长大人语带沧桑地对她说:“砺石方显璞玉质,破土才见古剑锋。正是你过往的困厄,铸就了今日的你。”
上玄瑾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感激团长大人的教诲之情。她深知,团长大人言之有理——若非那些痛苦的经历,自己断不会如今天这般,拼尽一切只为变得更强大、更接近完美。
她以为自己早已释怀这一切。
然而此刻,“心虫”却悄无声息地唤醒她这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使她的心绪跌入了负面情感的漩涡。
她垂下头,默然无语。
只有两行泪痕,自她眼角滑落,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她的破旧衣襟上。
…………
顾渊察觉到了她的神情波动。
凭其超乎寻常的灵识洞察力,他同样敏锐地觉察到,商贾杨长荒的精神能量正迅猛增长,甚至超越了一般低阶修者的水准。
他清楚,这份力量并非源自杨长荒自身,而是操纵“心虫”的幕后黑手所赋予。
那人的强横远超他预想。
即便是素日里显得深不可测的上玄瑾,也在这场魂识对决中渐露颓势,深陷消极情绪,难以挣脱。
顾渊眉宇微蹙,看向身边的时寒烟:“寒烟,上玄道友恐怕在战斗中遭遇困境,我需助她一臂之力。若七十个呼吸后,我与她同样未能从魂识之战中脱身,你务必尽快返回猎魔司总署,将此事告知司首大人。”
时寒烟“嗯”了声,郑重其事地点头。
灵魂层面的争斗对她而言太过玄奥。她未曾修炼此类法门,自然无法插手其间。
她只能确保不添乱。
并在自己所能触及的范围之内,竭力贡献一份力量。
——当然,即便只是传讯报备,她也不一定能够帮上忙。
洛司首精通天机推演之法,始终密切关注着顾渊的生命安危。
顾渊如此安排,实则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空玄散人曾在他心中留下深刻阴影。
他惧怕那个隐匿黑暗的敌手同样拥有遮蔽天机的手段。
…………
随后刹那,依靠精神秘术“暗日”,顾渊双眸化为深沉的漆黑。
他的神思随之潜入杨长荒的意识疆域,目睹了那只庞大骇人的巨蜈,目睹了上玄瑾的灵识短刃,也目睹了杨长荒颤抖不已的魂魄。
巨蜈的“毒液”弥漫这片空间。
顾渊的灵识甫一进入,亦无法幸免地被其吞噬。
苦痛的记忆被悄然唤醒。
他忆起自己初降临这个世界,得知再也无法见到亲人朋友,恐惧、孤寂与哀伤的情绪席卷而来,令他无所适从。
他忆起自己在获得“薄命奇才”天赋时,表面笑得云淡风轻,心底却对苍天暗骂千百遍。
他忆起自己在沂山黑石祭坛边,被空玄散人逼迫研习《昭冥禁术》,时寒烟持巨斧愤然上前,却在空玄散人面前无力倒地。他束手无策——只能带着沉默的愤怒,步入黄泉之桥。
若说上玄瑾的消极情绪,主要源于童年的创伤,源于他人的言语侮辱,源于无人关爱的孤独。
那么顾渊的消极情绪,便主要源自于命运受他人摆布的无力感。
正如黄泉之桥上那位白发少年所言——“你的人生太过压抑,太过憋屈”。
他痛恨这种感受。
“多谢。”他微笑,对那隐匿于未知的幕后黑手低声言道。
他此刻正在攀登“思归峰”,正需体验各种情绪,借世俗磨炼道心。
对方恰逢其时,唤醒他心底的怒火,赠予他一份厚礼。
他的瞳孔转为湛蓝。
“暗日”的威力,已不足以应对对方。
他所需的是无垠的黑夜。
这一瞬息,晦暗沉厚的夜幕笼罩了杰克·灰烬的精神荒原。
天际星辰如繁钉密布,闪烁着锐利且炫目的辉光,照亮那头庞大的暗铁甲虫。
甲虫身上陡然迸发深紫的焰流。
焰流中交织着斑驳星屑,犹如疾舞的星河碎片。
这是一幅冷峻色调的画卷,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炽热。
甲虫在烈焰中挣扎、痉挛,数百节肢猛烈颤动。
无所不在的精神毒素,开始缓缓蒸发。
莉莎终于从痛苦的回忆中略微恢复神智。
面对辽阔无边的星海,以及甲虫身上的紫罗兰火舌,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惊奇。
同时,亦有震慑,亦有敬畏。
从她灵魂的核心,自然而然滋生。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戒备森严的废墟要塞——更确切地说,像是游荡在末世苍穹下的神庙遗迹。
一切破败庄严,神秘残破。
使人不敢仰视,不敢发声,甚至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废墟深处的未知主宰。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内心涌起疑惑。
但此刻危机四伏,不容她多想。
她的灵识再度聚变为锐利短刃,向黑暗的甲虫凶狠刺去。
…………
在这场争斗中,最凄惨的角色,无疑是杰克·灰烬。
作为一位毫无异能的废土流浪者,他自然无法抵抗暗铁甲虫的精神毒液。
刚才的一段时间里,头顶坠落辐射尘埃、在废墟阶梯上连续跌倒、拾荒收获骤减、能量币被窃等一连串厄运景象再度浮现脑海,使他焦躁不安,忍不住爆发出各种粗鄙言辞。
直至此刻,负面情绪终告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