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返校还有两天，书房还亮着灯，妈妈看到阳台上吴德兰晾晒的衣服，鞋柜上破旧的运动鞋，想起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身材高高瘦瘦，性格内敛沉默，穿着的衣服也是这件，裤子早已短了一截，外套依旧是高中校服，吴德兰和罗伊莲互为同学，可家境却是天壤之别，妈妈的心里五味杂陈，心想：“这孩子家里肯定不容易”，心里对她满是心疼。
看着书房还亮着灯，妈妈径直走去敲了敲房门，“咚咚咚…咚咚咚”，吴德兰听见敲门声问道：“是伊莲？”“兰兰是我，我是阿姨”妈妈轻声说。吴德兰走来开门，“阿姨，这么晚您还没睡呢？怎么了？”吴德兰说。“阿姨看你这几天在家里都特拘束，想问问你是不是哪里不习惯啊”妈妈说。吴德兰和妈妈一起坐到床边，吴德兰穿着单薄的短袖T恤和一条运动裤，说道：“没有没有，阿姨照顾得很周到”。“我看你的裤子和衣服都短了，是不是穿了挺久的？”妈妈问。“是，都是我姐姐的”吴德兰说。“姐姐？你还有姐姐呢？多大了？”妈妈问。“二十”吴德兰说。“真好，不像伊莲从小就一个人，我工作忙，她爸爸也不常回家，平时我都带她到学校去，跟着学生们上晚自习”妈妈说。吴德兰低头笑笑，“要不明天我带你和伊莲去买衣服吧，怎么样？”妈妈说。吴德兰听到这话连忙摆手，她知道这几日已经给罗伊莲妈妈添了不少麻烦，住着大房子，睡着双人床，对她来说就像做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她的心里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再想其他。“阿姨，不用的，我的衣服都还能穿”吴德兰说。“你放心，阿姨就是想送你一件漂亮衣服，小姑娘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像话呀”妈妈说完拍了拍她的肩，道了声晚安后就出去了，受宠若惊的吴德兰愣了好久，家里的女孩从来都只有穿旧衣服的份，就连她的校服外套也是别人不要的。
清晨，妈妈做好早餐后依次叫醒了罗伊莲和吴德兰，桌上是琳琅满目的早餐，冒着蒸腾的热气，香气扑面而来，妈妈把盛好的汤圆从厨房端出来，嘱咐我们赶紧吃后就回到卧室梳妆打扮去了。罗伊莲一边吃一边嘀咕道：“我妈今天是怎么了，心情好得很”。“你妈妈昨天和我说今天带我们出去逛逛”吴德兰说。“也是，我太宅了，这几天咱们都没去过哪，顶多就小区附近的小吃街，我妈带我们去就不用自己花钱咯，嘿嘿”。罗伊莲说。不一会儿，妈妈就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靓丽的连衣裙从卧室出来了，“我把早餐收了，你们也去把衣服穿好，一会儿就出发”妈妈说。
一行三人驱车前往小区对面的商业街，米白色的石英地板，密密麻麻的孔灯，一览无余的天花板，耀眼的灯光，来往的都市白领和商业精英，吴德兰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目瞪口呆，感叹道：“天呐，这个商场好大，好漂亮！”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豪华的装潢意味着高昂的价格，以她的能力定是消费不起的，她悄悄地问罗伊莲：“这里装修这么好，会不会很贵啊？”。罗伊莲说：“稍微好一点的商场都这么装修，有贵的也有平价的，放心吧”。说完罗伊莲就带着她熟练的来回穿梭在各个楼层，各式各样的服饰红的，蓝的，白的，绿的……简直眼花缭乱。这里的一切都让吴德兰感到新鲜，但又让她深深的自卑，罗伊莲自如的在店铺内挑选起了衣服，一边走，一边看，一边还要摸摸服装的材质，“兰兰，你也挑挑，看喜欢哪件”妈妈说。吴德兰害怕出糗，不敢上手去碰，也不敢询问价格，只是默默地跟在罗伊莲身后，“欸，你看这件你喜不喜欢？”罗伊莲拿出一件淡黄色的法式连衣裙问吴德兰，“我？我也不知道”吴德兰说。“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罗伊莲将连衣裙放到她手上，然后把她带到试衣间，“去吧，我们在外面等你”罗伊莲说。吴德兰从没穿过裙子，折腾了半天也不见出来，“怎么还没换好？怎么了？”罗伊莲问道。“你…你…你能不能进来帮帮我”吴德兰满脸通红地说道，她用外衣遮挡住自己的上半身，侧身拉开了一条缝隙让罗伊莲进来，“你看啊，这件裙子呢侧边是有拉链的，然后下摆有两层，一层是打底，一层是裙子本身，拉开拉链就可以穿啦”。罗伊莲非但没有嘲笑她，反而还耐心的告诉她该怎么做，此刻罗伊莲的身上仿佛被阳光普照，照亮了吴德兰心里的暗淡。吴德兰穿上裙子后走出试衣间，在裙子的映衬下她不再是那个黑瘦的小土妞，不再低着头，脸上多了些许自信，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站在镜子前，小心的提起裙摆，欣赏着自己，眼神中透出复杂的情绪，眼眶里充斥着泪水，“哦哟，兰兰好漂亮啊，这是谁挑的裙子？”妈妈走到吴德兰身边说。罗伊莲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说：“当然是我啦，多符合你的风格”。“这不是挺好看的，听妈妈的准没错，兰兰喜不喜欢？”妈妈问道。“阿姨，这应该挺贵的，要不别买了吧”吴德兰说。“阿姨说了送你，怎么能食言呢，喜欢我们就买单”妈妈说。吴德兰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罗妈妈二话不说就让售货员打包起来，转头对罗伊莲说：“你怎么样？挑好了没？”罗伊莲说：“喏，这几件”。妈妈把罗伊莲挑的衣服拨棱了几下，满脸的不悦，“这都什么衣服？都是暗色的，还有这件还有个链子，这裤子还是破洞的，挑的什么啊，一点审美都没有”。妈妈说。“我挑的你向来不喜欢，还问我干嘛”罗伊莲说。“诶，我说你这孩子，自己挑的衣服不像个样子，帮你买了还有错了？”妈妈说。“没错没错，就你审美好”罗伊莲无奈地说。罗伊莲知道妈妈的脾气，若是今天她非要把这几件衣服带回家总会免不了一顿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也只好就此作罢半躺在沙发上等待妈妈为她挑选衣服了，妈妈左看看，右看看，挑了一套裤装，两套裙装，从出生起她最不缺的就是小裙子，妈妈就喜欢把她打扮成小公主，妈妈认为那样才像个姑娘模样。
“去把这几套衣服试了”妈妈说。“怎么这么多裙子，家里都很多了，而且穿裙子也不方便呀”罗伊莲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又不用你干活，穿的漂漂亮亮的不好啊”妈妈说。罗伊莲只好拿着衣服不情愿的去试衣间试衣服去，第一套妈妈给她挑了一件杏色条纹短袖，搭配窄版卡其色工装裤，“这小姑娘穿衣服真好看”导购员说。“嗯！那还得是我挑的好，穿着真不错”妈妈得意洋洋地说。“妈妈眼光真好，小姑娘也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导购员说。紧接着是第二套，一件两件套连衣裙，白色衬衫打底，外边是硬挺淑女的蓝色背带裙，上面点缀着油画花，“这件也不错，蛮适合你的”妈妈满意的点点头，接下来是最后一套，蝴蝶袖的淡紫色长裙，裙摆呈A字状，蝴蝶袖增添了几分灵动，后腰还系着一个小蝴蝶结，“哇，伊莲你好漂亮啊！”吴德兰说。“嗯…还好吧，我妈喜欢就好”罗伊莲说。三套衣服终于试完了，她回到试衣间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疲惫地穿上自己本来的衣服，妈妈已经在试衣间外付款了，“好了，拎上衣服我们走吧”妈妈说。她们又来到鞋店，给吴德兰挑选了一双适合她的鞋子，然后三个人大包小包的回家去了。
车上，吴德兰看着罗伊莲妈妈给自己买的衣服和鞋子，心里的开心溢于言表，“阿姨，谢谢你今天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吴德兰说。“哎呀，小事小事，喜欢就好”妈妈说。回到家后吴德兰小心翼翼地把衣服连同袋子放进了包里，确保不会损坏，鞋子也连同鞋盒用袋子装着，罗伊莲看到，说：“你那双鞋鞋底都裂了，换新鞋穿了呗”。“我们过年的时候才会穿新鞋新衣服，我得留着，不然弄脏了，弄坏了多可惜啊”吴德兰说。罗伊莲知道吴德兰家境不好，却不曾想是如此节俭，过年才穿上新衣新鞋的习惯还是在她妈妈那个年代才会出现的情况，“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就穿呗”罗伊莲说。“等到鞋穿坏了我会穿的，谢谢你”吴德兰说。罗伊莲眼看拗不过吴德兰也只好作罢，灰溜溜地回房间去了。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着午饭，锅碗瓢盆叮铃当啷，一会儿的功夫就做了三菜一汤，有糖醋小排，家烧黄花鱼，清炒莴笋，还有冬瓜虾滑汤，看到这菜式就迫不及待地想尝尝了，罗伊莲顾不得淑女形象，徒手就抓起一块排骨往嘴里送去，排骨油光水滑，酱汁浓郁醇厚，入口香甜丰腴，肥瘦相间，细嫩紧致的排骨肉仿佛在舌尖跳舞，浓郁的酱汁裹挟在唇齿之间，吴德兰也看的咽了咽口水，“你也来一块”罗伊莲慷慨的给她拿了一块排骨，可她却迟迟没有下嘴，“你快尝尝，超级好吃！”罗伊莲说。她小心的捻起一筷子，小小的咬了一口，“嗯！好吃”她说。妈妈听见自己的排骨受到夸奖，开心得眉开眼笑，说道：“好吃就多吃点，喜欢就多来阿姨家吃饭，给你做”。原来家里的饭菜是想吃就有人做，排骨是可以吃到够的，女孩子也可以有新衣服，女孩子也会被爱，生活在泥沼里的吴德兰从来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家里有干不完的农活，肉吃多了就会被打，女孩子是没有新衣服穿的。吃完饭后吴德兰提出洗碗，以表示对罗妈妈的感谢，“阿姨，阿姨，我来洗吧，您今天带我们出去，还有做饭辛苦了”吴德兰伸手接过妈妈手里的碗，然后用筷子清理餐桌上的残渣，妈妈怕吴德兰心里过意不去只好同意，“那行，你小心点收哈，真是好孩子”妈妈欣慰地说。罗伊莲不好意思让吴德兰自己忙活，也加入到洗碗中，“啪嗒”一声，碗的碎裂声把记忆拉回到她三岁，身高还没有灶台高的年纪，父母劳作前所剩无几的饭菜被姐姐吃了个精光，饥肠辘辘的吴德兰爬上灶台想看看锅里还有没有吃的，一个没站稳，人连同灶台上的碗一同滑落到地上，碰巧被务农回来的奶奶看见，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爷爷和爸爸知道后更是扬言要把她这个败家玩意儿送走，是妈妈的再三恳求才让她就在家里。
碗被摔了个粉碎，锋利的断面把她的手指划出一道口子，妈妈闻声跑来厨房，“怎么了怎么了？”妈妈问道。吴德兰惊慌失措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身体微微颤抖，眼眶通红，目光呆滞，伤口不停滴落鲜血，“阿…阿姨，阿姨，我…我把碗摔碎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吴德兰说。一声声颤抖的对不起直戳罗妈妈的心坎，妈妈接过碎碗，将她带出厨房简单的处理伤口，看着流血的创口，摸着长满茧的双手，一阵心酸涌上心头，轻轻地擦拭着碘酒，生怕把她弄疼，然后附上创可贴。“没事没事，就一个碗，还把你给弄受伤了”妈妈说。见吴德兰紧张的情绪久久无法平复，妈妈给了她一个拥抱，将她搂在怀里，抚摸她的后背，安抚她内心的恐慌，“好了好了，没事的，不用担心，阿姨不怪你”妈妈说。吴德兰眼角的泪水瞬间滑落，滴落到妈妈的肩头，妈妈看着那双哭红的双眼，用手将眼泪轻轻拭去，“诶哟，怎么还哭了，好了好了，剩下的碗伊莲洗了就好，我把碎瓷片清扫一下，不给一会儿不小心踩到就不好了”妈妈说。罗妈妈的话抚慰了她内心的不安，治愈了童年的创伤，她的心里被一股暖流充斥着，罗伊莲好似造梦师，为她编织了一场温暖的梦，将她那颗满目疮痍的心，一点点填满。
回学校那天，妈妈给她们俩都置办了不少零食和日用品，“伊莲，你常用的东西我都给你放行李箱了，用完了就给妈妈打电话，我给你寄去”妈妈说。“好，知道了”罗伊莲说。妈妈走到书房，看见吴德兰正在收拾行李，把准备好的零食和日用品递给她，“兰兰，我给你买了和伊莲一样的，这下回学校就不用再买了，可以省点钱”妈妈说。“阿姨，您对我这么好，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吴德兰说。“没事，你和伊莲是同学，阿姨知道你节俭，也知道你上学不容易，花钱的地方多，阿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妈妈说。“谢谢阿姨，您放心我在学校会替您照顾好伊莲的”吴德兰说。“哈哈，不用，都是大孩子了，照顾好自己不让父母担心才好”妈妈说。
收拾好驱车带着她俩去往高铁站，高铁站人群熙攘，拥堵不堪，她们仨艰难的在站内穿行，在检票口排起了长队，妈妈叮嘱罗伊莲：“两个人好好的啊，在学校相互照顾，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罗伊莲朝妈妈点点头，吴德兰看着罗妈妈的身影心里的不舍愈发强烈，短短的五天缺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在家里妈妈不懂什么是爱，也不会表达爱，只求吃饱穿暖，她是家里唯一在上学的孩子，她理应知足。
短暂的假期让吴德兰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爱和陪伴，在罗伊莲眼里妈妈无微不至的照顾是枷锁，是束缚，可在吴德兰看来她求之不得，可人生不顺利十有八九，有些东西注定求之不得，她望着窗外将这份美好藏于心中，积蓄成她日后抵挡困难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