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一顿沉沉望着他道:“当真?”
对于这瓦剌王子,她也有些耳闻,据说其性凶猛如狼,又狡黠如狐,此事若是真的倒当真不能小觑。
蓝轩道:“殿下好自为之。”
毓坤心想今日他特意来送消息,又让她好自为之,又是在暗示什么?
望着蓝轩的背影她不由开口道:“嗳。”
蓝轩回身望着她毓坤犹豫了下道:“你说要解决瓦剌,需以敌制敌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曾在隆庆九年会试的那篇策论中写到的,只不过没有详论她心中盘桓了许久,还是把这问题抛了出来。
毓坤不知道蓝轩会不会答,因为若是答了便是对她承认他就是萧恒。
正忐忑的时候她听蓝轩淡淡道:“便这么说罢草原上的规矩是哥哥们出去打仗,而最小的儿子留在汗帐继承汗位。”
见他竟真愿意说毓坤眼睛发亮指着一旁的红木圈椅道:“请。”
蓝轩并未坐只走到书案前道:“这样好处是,既可以保证领土不断扩张,又可以保证继承者年富力强。”望着毓坤,他又道:“然殿下可知,长此以往,会有什么后果?”
毓坤思索道:“这样一来,待最小的儿子长大,哥哥们战功赫赫,又手握兵权,岂能轻易让位,而且又岂知这最小的儿子,还会不会再有更小弟弟。”
蓝轩道:“无错,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草原上的部落往往不能长久,即便再强,过不了几十年便会分崩离析,因为汗位传不了几代,兄弟之间,叔侄之间,甚至父子之间,往往杀将起来,强大的部落分裂成若干个小部落,如此循环往复。”
毓坤道:“所以你说的以敌制敌,便是让他们忙于内斗,没有机会发展壮大起来。”
蓝轩道:“是这个道理。”
毓坤抿唇一笑,却又听他淡淡道:“只是这个法子,十年前行的通,如今却不行了。”
毓坤一怔道:“为什么?”
蓝轩道:“因为帖木儿汗这次新立的继承人脱欢,很不一般。”
“他虽然是大汗的小儿子,却学习我们汉人的宗法制,立下规矩要将来把汗位传给大妃生的长子,并不欺掠草原上弱小的部落,反将他们都联合起来,也许下一个十年后,便是瓦剌崛起的时候。”
毓坤闻言心情沉重,如今大明不过勉强与瓦剌抗衡,若蓝轩说的是真的,那么十年之后,面对一支内部稳定,骁勇善战的草原铁骑,他们又用什么来抵抗。
而她也不由明白,脱欢求娶一位大明的公主,便是想借此在瓦剌推行汉化政策。若真按蓝轩所说,公主嫁去之后是大汗正妃,生下的长子便是汗位继承人,草原上的女人被视为丈夫的财产,即便将来开战,只要宁熙舍得下娘家,境遇大概不会太差。
想必出于这样的考量,他爹最终答应了瓦剌的求婚,然而有朝一日要面对丈夫与娘家的厮杀,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又何其残忍。
似是知她所想,蓝轩淡淡道:“比起公主,殿下还是先为自己考虑罢。”
毓坤心中一凛,心想他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蓝轩为天子近侍,诗云春江水暖鸭先知,她爹的心思,自然是他最明白。
难道他今日,是特意来提醒自己?
想来上一次的事也是,他倒是真有心帮她。
这么想着,毓坤心中柔软了些,轻声道:“多谢你。”
见蓝轩不接话,她抬眸望着他,鼓起勇气道:“我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譬如上次史家……”
蓝轩冷冷打断她道:“殿下错了。”
毓坤一怔,蓝轩沉声道:“殿下把我当作什么人?萧恒?”
“然殿下又对萧恒了解多少?读过几句诗,看过几幅字,听过些故事,殿下就以为认识萧恒?”
“而在殿下心中的萧恒又是什么样的人?不过是靠坊间逸闻和想象拼凑出来的。”
毓坤有些讪讪道:“也不是……”
蓝轩冷漠道:“殿下以为萧恒不会做的事,我做了。殿下以为萧恒不会杀的人,我杀了,殿下尚且不认识萧恒,又谈何认识我?而我做什么,自然无需殿下过问,更无需殿下替我找借口。”
毓坤沉默了许久,终于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并不曾真正认识萧恒,他与我而言,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说罢她拿起那个匣子,递还给他道:“这个,你拿回去罢。”
他似乎噎了下,并没有接那个盒子,沉沉望着她许久方道:“三日后秋狩,殿下留着防身罢。”